维多利亚在心里算了算,明天正好就是死者们的葬礼了,一告别父母就要训练吗?芭芭雅拉似乎又回到以前那个严酷的性格了。当然,没有这种性子,也是不可能在战场上活下来,这几年自己的性情变得越来越柔和,大概也是因为和布蕾德她们生活在一起太久了。
想当年自己离开兵团时,边境的故乡早已沦为废墟,她与芭芭雅拉告别后带着代理团长的介绍书信来到了这宁静的乡村。潺潺的溪水叮咚作响,馥郁的葡萄醉人的香气,都没有让她内心平复下来,她仍渴望着向毁了自己故乡、杀害了很多朝夕相处的兵团的兄弟姐妹的吉欧拉尔人讨还血债,但维斯特和吉欧拉尔已经签订了停战合约,支离破碎的兵团也解散了,无家可归的她只好再去寻找新的营生。她面色阴郁地看向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村庄,又想起了那个大火炉般温暖的兵团。
“还是去找个佣兵团吧,听说吉欧拉尔又要和东具国开战了,我不如去帮东具国杀吉欧拉尔人?我大概适应不了这种平静的生活了,说不定还有贵族的白眼……”她喃喃地说着,想着就在几个月前,她和芭芭雅拉坐在篝火前,举着酒杯大声冲着团长喷着污言秽语,而这种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她想要转身离开,但双脚却像中了石化法术一样立在原地。
“果然我还是怕死啊……” 之前的突围让她心有余悸,更可怕的是芭芭雅拉在看到追兵时那副狂热的神情,似乎是某种嗜血的渴望缠上了这位朋友。等二人杀完追兵后,芭芭雅拉又被某种空虚所摄住。现在她有些理解了,自己想要的是逃离战场活下去,芭芭雅拉想要的,则是尽快离开这个折磨人的世界。她这时有些后悔当初离开芭芭雅拉,可惜已经打听不到她的消息了,可能又去了战场吗?还是当了某个大人物的侍从?抑或是灌得酩酊大醉后被人劫杀在某条小巷里?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吧?她心里突然庆幸自己能来到这个和平的地方。
还是等安定下来之后再打听芭芭雅拉的下落吧,她可没那么容易死。再说,利用伊岚斯崔家的能量总好过自己单枪匹马的寻找。
她一边想着一边沿着道路向村庄走去,远远看去,她能分辨出村里的葡萄园、教堂,还有几栋比较大的宅子,最大的那个,应该就是伊岚斯崔家的了吧?
她走向路边树下的小女孩,想要向她求证一下。那个女孩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正紧张地攥着手里的贝雷帽朝树上看,一边焦急地跳着一边喊道:“快下来啊,姐姐,摔伤了怎么办?而且裙子弄脏了又要被妈妈说了!”
维多利亚朝树上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裙大概十一二岁的女孩正在大树的半截处,她紧紧扒着树干,吃力地对下面的女孩说:“没事的,姐姐很快就能爬上去……”维多利亚看出她的手臂在发抖,脚上靴子的系带也散开了,很明显已经没力气再往上爬,而在据她头顶还有一段距离的树枝上挂着一顶装饰着花朵的草帽。
“小姑娘,下来,你不会爬树。”维多利亚在远处用冷硬的嗓音说道,这是她在兵团时期和平民打交道的习惯,虽然声音不大,但却能传得很远,地上的小姑娘也附和起来。
“嘿,嘿嘿,不要小瞧我哦,我可看过猴子怎么爬树,只要这样……”说着,女孩的双脚使劲一蹬,往上腾出一段距离,她伸直了手臂想要抓住粗壮的树枝,但是只有手指尖稍微碰触了一下,一只靴子也飞脱出去,她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接着她感到身体在下坠。
这么摔下去腿可能要断吧?以后只能瘸着腿跳舞了吗?女孩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接着她只听到妹妹的尖叫,而自己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坠落就停止了,不是骨骼与地面相撞时的碎裂感,而是像和妹妹在床上蹦跳打闹时落到柔软的床垫上的那种安心感。小心地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高挑的黑发女子怀中,那冷峻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寒而栗,但她的额角却有一块灰尘却让她的神情少了一丝严肃。
维多利亚放下女孩,神情中没有丝毫的关心。她本来也想管这个女孩,毕竟自己提醒过她,摔伤了是她自找的。但她的身体却无意识的冲到树下接住了女孩。一瞬间她脑海里想到的是多年之前,自己和芭芭雅拉的初遇,收养她的杂技团给兵团表演,她从走索上摔下来,芭芭雅拉也是这么接住了她。那双眸子也看出了她的阶职是剑士,这才开启了她的行伍生涯。
女孩羞红了脸,接过妹妹递过来的靴子穿上,接着妹妹凑近小声说:“你的靴子打到那个大姐姐的头了……”
女孩的脸更红了,很抱歉地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淡漠的女子,而这个女子却一言不发地看着空气。
“对不起,大姐姐!”维多利亚被道歉声打断了思绪,看了看两个向她鞠躬的女孩,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女孩拿出一块手帕跑到她面前说:“大姐姐,擦一下吧,你的额头被我的鞋子打到了,这样可不够淑女。”
维多利亚想到过会还要去见伯爵,于是伸出手想要接过手帕,但女孩却说:“我要亲自给你擦。”
她只得蹲下身让女孩把手帕伸向自己,看着女孩裙子上沾满的灰尘,她说:“你的裙子也脏了,还有你刚才的行为,也不淑女啊。”
“我才不想当淑女呢,”女孩轻柔地擦着,充满了教养的样子,“我喜欢大声地哭,大声地笑,我也不喜欢学校里教的那些交际舞,都迈不开步子。”
擦完后,维多利亚站起了身子,轻盈地蹬着树干把草帽摘了下来递给了女孩。女孩从妹妹头上摘下贝雷帽,又给她把草帽戴上,转身对维多利亚说:“大姐姐是厉害的冒险者吧?带我去冒险吧?”
她的妹妹连忙拉住姐姐的手,摇头说:“不行,不行不行……”
维多利亚拿起女孩的贝雷帽,扣在她头上说:“你爸爸妈妈没教过你别跟陌生人乱讲话吗?小心我把你卖了。”
女孩嘿嘿一笑说:“其实我刚才的话也是开玩笑的,不过大姐姐要是人贩子,早就动手了吧。”
女孩的妹妹有些生气地说:“姐姐你总是惹麻烦,还爱说让人担心的话,什么时候让我省心呢!要不是你刚才非要戴我的帽子跳舞,它也不会被风刮走……”
女孩咯咯地笑着一把摘下妹妹的帽子,把自己的贝雷帽扔到地上说:“我都说是风吹的了!”她把草帽戴在自己头上,一边躲避着妹妹一边热情地跳起了舞,帽子上的花朵在她的急速旋转中组成了一束花环。
这段舞维多利亚再熟悉不过了,自己在杂技团从小跳到大,一直到兵团里,她和芭芭雅拉经常在酒后,围着篝火共舞,奔放又柔美的舞姿总能得到其他士兵的喝彩,每次身体越过火堆,她都能感到自己的灵魂轻盈地飞起,连那战斗的疲累也一扫而空。
“啊,又飞走了!”两个女孩惊叫起来,只见草帽在地上好像个车轮一样向自己滚过来。
她接过帽子拿在手中,把帽子举过头顶跳起了舞,一边旋转着一边弯下腰用嘴巴叼起地上的花束,接着用帽子遮住脸,等移开时花已经别在了帽子上。她在两姐妹面前跳了一下会儿,就把帽子还给了妹妹,而姐姐一边拍手一边说道:“大姐姐你跳的太好了,比我的舞蹈老师还好,你教我跳舞吧。”
妹妹因为一直追着姐姐跑,已经气喘吁吁,但还是提醒道:“妈妈说那种舞不是我们应该跳的……”
维多利亚冷冷地叹道:“哎,你们这种大小姐,和我们大概不是一类人吧……”
两姐妹马上摇头围过来,姐姐拉住维多利亚的手说:“大姐姐,我喜欢这种舞啊,我们做朋友好不好,我叫布蕾德,她是我妹妹桑德拉,你以后要是来这里可以找我们玩啊……”
维多利亚想起自己与布蕾德的初遇,感慨着这个女孩竟然让自己变了这么多,没想到她们又和芭芭雅拉相遇了,该说这就是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