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蕾德拉着缰绳,但双眼根本没有看大路,只是佝偻着身子在想着桑德拉的未来。那个桑德拉日渐衰弱,最终无药可救的未来让她惶恐不安。
她时而转头看着车厢里,看着桑德拉毫无血色的脸庞,她看到这属于少女的脸明天就会化为枯骨。这恐怖的一刹那让她差点尖叫出来。但那骷髅马上又变成了桑德拉的脸。
她忍住没有出声,但心脏咚咚的跳声让丽妲有所察觉。她看着丽妲的目光,马上又把头扭了回去。
为什么我连丽妲的脸都不敢看了呢?是了,我对丽妲本来就有亏欠,我曾经以为把丽妲带回家是给她找个归宿,其实我的任性反倒让她陷入险境……如果没有那瓶药水的话,可能我还要把丽妲的骨灰带回去吧?
我对不起的又何止丽妲一个人呢?难道我以后能像以前那样面对维多利亚吗?我该怎么把芭芭雅拉已经不在的消息告诉她?
还有布莱克本神父……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在死之前一定很伤心吧?居然是死在自己信任的朋友手中……啊,他那个所谓的“朋友”到底又是谁呢?作为非人的存在,竟然混入了圣教国……
她心中思绪飘飞,一想到敌人还活着,她马上警惕地看看四周,而在丽妲眼中,布蕾德的动作僵硬而又显得非常神经质,就像是个神经备受摧残的病人一样。
丽妲从背后握住布蕾德的手,她感到这双手诡异的冰冷,而且一碰,整个身体就哆嗦起来,就像是易碎的冰雕一般。
“你累了吧?去车厢休息一下吧?”丽妲的脸贴上来。
但布蕾德不敢看,她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近,但心里却没有憧憬,她也不想去车厢和桑德拉她们挨得太近,她怕自己的愧疚被察觉到。
道路越来越熟悉,时而能看到眼熟的路人向她打招呼。但她却像没有看到他们一样。
吉姆爷家有个仆人冲她一边喊一边招手致意,她忙把脸撇了过去。
那仆人见布蕾德发灰的脸,忙跑回家向主人报告去。
回到村里后,她没有在路上停留,直接驾着马车来到山坡上自家的宅子。众村民感到马车周围似乎有股压抑的黑雾,弄得他们每人敢开口。
温蒂跳着从大门出来,但看到众人的样子,也明白了大半,只是不言语地推出了维多利亚的轮椅。
布蕾德把自己反锁进自己的房间,把剑往墙上一丢,仰面往床上躺了下去。
她感到自己整个人都陷入进了松软的鹅绒床垫中,身体在往下坠,而灵魂似乎轻飘飘地离开了肉体。
但她没有在床上体会到温暖。
好想扑倒什么人的怀里大哭一场啊,她这么想着,双眼看着天花板发愣,整个大脑似乎都在被慢慢放空。
她打了个哆嗦,发现自己的头枕在丽妲的膝盖上。
她们就在那棵大榆木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们,使她们免收烈日灼烧的痛苦。
丽妲眼睛泛着光,温情地说道:“你醒啦,还要再睡一会吗?”
听她这么一说,布蕾德感到脑子还有点昏昏沉沉的,她扭了扭身体,整个头往上靠在了丽妲的胸脯,整个身子也紧紧贴在丽妲怀里。
震灾丽妲怀里,像是最柔软的天鹅绒枕头一样,加上丽妲身上芬芳的香气,以及温暖的体温,让布蕾德想再睡下去。
“别睡啦,姐姐!”她感到自己的脸被一只又小又绵软的手摸着。
她从触感就知道是桑德拉,一如她们姐妹在一起睡觉时经常抱在一起打滚,而深刻烙印在她脑海中的触感。
她忙睁开眼睛,桑德拉一袭白色的长裙,正蹲在她身边。
“桑德拉!”她高兴地教起来,一把把妹妹揽进怀里:“你好了?”
桑德拉只是疑惑地皱着眉头:“我一直很好啊?除了刚才给你做饭不小心烫了一下。”她伸出手腕,露出白皙的皮肤上通红的的地方。
她一把攥住桑德拉的手抚摸起来,“没事吧?没事吧?”
大概是被姐姐揉搓感到痒,桑德拉忙笑着把胳膊收了回去,站起身来说:“快回家吧!今天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不过你要先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桑德拉一只手挽着布蕾德,一只手挽着丽妲向家中走去。
“什么呢?你居然会做饭?有点想不到呢?”布蕾德看着无限接近于透明的蓝天说道。
“这是专门和丽妲姐姐学的呢!”桑德拉朝丽妲咧嘴一笑,“快猜猜看呢。”
“我猜啊,是炸鱼条?或者是羊油布丁?”走到家门前,布蕾德一口气说了十几种菜,但桑德拉一直摇头。
“祝你生日快乐,女儿!”她一进门,就看到爸爸妈妈正并排站在大厅。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还在?”布蕾德疑惑地看着大厅里熟悉的陈设,还有忙前忙后的仆人们。
“我们不是一直在吗?今天回来就一直在准备你的生日。我们哪里也没去啊,倒是你还那么喜欢乱跑。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我让维多利亚去请了布莱克本神父来,你今天也已经14岁了,该知道自己未来的阶职是什么了。”父亲往椅子上一坐,严肃又不失温和地说道。
“14岁?我刚刚14岁吗?”她的头脑迷糊起来,她隐约记得自己早过了14岁生日,而且那一天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那天发生了什么呢?她仔细回想着,收获的只有一点头痛。
啊,对了那一定是做了个不好的梦呢……她安慰自己道。
“啊,维多利亚来了,还有布莱克本老弟……这位是?”父亲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独眼女子。
“这是芭芭雅拉女士,现在是恩里克男爵的侍从,跟我,还颇有渊源……”维多利亚介绍道。
芭芭雅拉提起裙子做了个屈膝礼,把一份礼物交给了父亲:“这是男爵给令千金的生日礼物。”
“难得他挂心了……”父亲嘴角有些不快,但还是释然地笑了一下。
“这位小美人儿就是布蕾德小姐吗?”芭芭雅拉蹲下盯着布蕾德。
“姐姐,我们,见过吗……”布蕾德觉得来客有点眼熟……
“姐姐!这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桑德拉叫嚷着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的菜肴被盖住,“快尝尝看!”
布蕾德开心地揭开了盖子。
里面是一团蠕动的黑泥。
“这,这是?”布蕾德吓得后退两步。
那团黑泥迅速膨胀着,从托盘满溢到地板,屋里每个人都被迅速吞没。
布蕾德耳畔回响着亲友们的惨叫声和求救声。
“我的剑呢……”布蕾德往身后摸索着。
不对,我压根就没用过剑,我在找什么?
黑泥咆哮着,像巨浪一样立起,似乎要吞没布蕾德。
她看见在黑泥中的桑德拉,她露出脑袋和一只手臂,尖叫着像布蕾德招手求救。
布蕾德的手伸了过去,但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她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跑。
她紧紧锁住了门,捂住耳朵。
她感到那些惨叫声和求救声都慢慢消失不见了。
她醒了过来,整个床铺已经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