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布蕾德坐在曾属于她父亲的书桌前，翻着丽妲递过来的厚厚几本册子，不耐烦地看着，旁边还垒着厚厚一沓纸。
“有的是你舅舅管的那部分财产，有的是你父亲委托吉姆爷爷帮忙照看田地的收益，还有这些——”丽妲冲着那堆纸张努了努嘴，“这是你舅舅投资失败欠的债，需要你这个财产继承者签字……幸好欠卡拉巴斯家的钱暂时一笔勾销了。”
布蕾德身体往前一趴，头贴着桌面，举着一张纸，眯缝这眼看着上面数额巨大的金钱，“喂，丽妲，你帮我看看嘛！这里的文件真是太多了，看得我头昏脑涨也算不清啊……”
“我是很想帮你，”丽妲站在桌前好像闭目养神一般悠闲地说道：“不过，上面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如果你想要我帮你，起码要先教我读书。”
“哎，教你读书这事先从长计议吧……”布蕾德把债务单往桌上一丢，拿起了笔，“我先自己算算吧……”
丽妲捂着嘴巴看着布蕾德，笑道：“其实几天前吉姆爷爷来送账本的时候，就已经给我们算好了，家里的财产——从洛蒂带回来的，还有田产的收入，以及家里本来就存下的——总之，大概有50万奎德伦——”
“那我们不是很有钱吗？”布蕾德拿起一张欠单，看到上面写着2500奎德伦，而类似的欠单还有很多等着她签下自己的名字，她连忙又问：“那我们欠了人家多少钱？”
“欠的钱是49万5000奎德伦……也就是说除了房子，我们还能支配的钱就剩下5000奎德伦，我们现在唯一的收入，就是伯爵自己留下的地——你父亲还真是善心，居然把自己的田地都分出去了……”
“你对我父亲有什么微词吗？”布蕾德放下手中的账单看向丽妲，“我理解不了父亲为什么这么做，但我知道分到了田地大家都很开心。”
“不，”丽妲摇着头，“我只是说，他的善举要让自己的女儿受苦了……哎，你们家剩下的田地，如果风调雨顺的话，收益大概每年有1500到2000奎德伦吧。”
布蕾德乐观地说道：“那我们的钱还够用啊……我知道在洛蒂的时候我们过得日子是比较奢侈的，”她从座位上起身看着窗外，农田里一片欣欣向荣，她看着干草堆，想起了小时候经常躲在里面偷看桑德拉焦急的表情的恶作剧，转过身兴奋地对丽妲说：“但是在这里我们可以过得很朴素，这里有很多新鲜的瓜果蔬菜，很便宜，我们也不用穿在洛蒂时候的那种考究的衣服，在这里怎么舒服就怎么穿，而且这里的人也很好，不会有人去骗你的财产……”
“哎……你倒是已经做开生活的规划了？”丽妲叹着气说：“先别太想当然了，咱们一点点儿的算，你知道现在最普通的农家，一年还要600奎德伦才能生活下去——真是感谢几年前的战争动员令——人们本可以花300奎德伦就能过的不错的……”
“那个命令，我父亲好像也签了字……但那也是为了和吉欧拉尔打仗啊……”布蕾德辩解道。
丽妲挥了挥手，“好了，还是想一下怎么解决现实问题吧……”
“我在看呐……”布蕾德的手指在账目上划过，叹道：“想不到……我家在洛蒂的时候，一年的花销竟然有差不多20万奎德伦……”她看到这个数目就感到头发胀。
“真是的，你这个大小姐就只知道享受吗？我还真是羡慕啊……”
“哎，我也是今天才开始管家里的财务嘛……”布蕾德扶额说道。
“想想吧，你自己口口声声说过平民的日子，你知道这是多大的落差吗？想过平民都吃什么吗？就算你能过得下去，维多利亚和桑德拉呢，她们是病人，起码得给她们足够的营养吧……其实你是勇者，也至少要吃的好些……”丽妲开始掰着指头算了起来。
“那么，好吧……”布蕾德在纸上记了下来：“你，瓦尔瓦拉还有温蒂，都很累，也许比我还要累，你们也要和我们吃的一样……穿的话，其实我们的衣服也够了，我们也尽量不要去社交之类的，加上平时的日用品……所以，我们一年的花销……就算是1500奎德伦吗？”布蕾德额头直冒冷汗，“这么说我们的田产收入还是供养得起我们的，不过……”她看着账目上给温蒂、瓦尔瓦拉还有维多利亚的薪水，分别是500、600和1200奎德伦。
“也许，我们得先暂停工钱的发放了，因为还有更麻烦的事……”丽妲不停地在房间转来转去，跟着布蕾德算着，“现在我们还有3瓶恢复药水，桑德拉每周都需要一瓶——这还是在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下，她说不定以后需要更频繁服用，你记得那个回复术士说过吧——而一瓶治疗药水，起码要50奎德伦，一年下来，起码也要2500奎德伦……”
布蕾德感到喘不上气来，“也就是说，哪怕我们不吃不喝，剩下的财产也只够2年？”
“我们的财务状况很紧张，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丽妲看着窗外，远处，一个农夫带着骡子把小麦往磨坊驮运。
“你是说，我要去赚钱吗？其实我也有此意，也许我可以去当冒险者赚点佣金，勇者的话一定佣金很高吧？”
“不行，你年纪太小了，虽然已经觉醒了，但怎么说也得等16岁才能放心地让你出门闯荡，你现在去冒险，太不成熟了，有很多事不是靠你的力量就能解决的……再等两年吧，我会教你在外生存的知识，你也得教我看书识字。”虽然丽妲加入佣兵团的年龄远小于布蕾德现在的年纪，但她并不想布蕾德体验自己曾经的生活。
布蕾德也觉得丽妲这番话有道理，她现在出去，也放心不下家里，便问道：“那你说我现在有什么办法呢？”
“看呐，”她指指窗外，“磨坊、水车，不都是你家的财产吗？你为何不让农夫们交费使用呢？你们村子有地的农夫很多，攒在一起能有不少钱呢，起码一年有4000多奎德伦……”
布蕾德看着窗外，仿佛听到了水车转动发出的吱咯咯的声音已经上面的水滴入河中的叮咚作响，河中有几条鱼跃出水面时，恰巧被敏捷的孩童抓住。丽妲继续说着：“其实你作为领主，还可以把你收税的范围扩大到村中河流的使用权上；你是勇者，给这个村子提供了安全，还能收治安金；再说有些人家精英的确实不好，不如趁此机会把他们的田地收回来？”
“天哪，丽妲，你说的话让我想起了我母亲啊……”布蕾德把丽妲按到椅子上，自己坐到她的膝盖上。
丽妲很不愿意想起布蕾德那个高傲且世故的母亲，更不想被拿来和她作比，便有点恼火地说：“我这不过是为了这个家做计划而已……你以为你这个领主就是随随便便躺着享福吗？”
“哎，我哪想当什么领主啊……我可能没那个才干……”布蕾德把自己的头贴到丽妲胸口埋了起来：“——再说了，你提的这几种办法，不都是在榨取大家吗？我们就不能靠自己吗？我都说了我要去当冒险者，你非要拦着我……”
“领主的钱不都是这么来的吗？”丽妲不可思议地看着布蕾德，“当冒险家，我都说过你还太小了。就算你想劳动，你又能做什么呢，从小就娇生惯养，连屋子都不会收拾……”
“你可以教我啊……以后很多东西都必须亲自来了……”布蕾德蹭了蹭，抬起头恳求着丽妲。
丽妲哼了一声，布蕾德都能感到一股冷气从她的鼻子里面喷出：“就算你会了很多活计，但你以为，你就能赚到钱吗？这世道，如果勤劳就能富裕，那为什么一户农家一年只能赚600奎德伦？你呀，一年也就赚大概这么多罢了……而且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不要想着自己去赚钱了！”丽妲抚摸着布蕾德的头发，“明明你家财产只要好好利用起来，就能过不错的日子……”
“哎，那些磨坊之类的，虽然是我家的财产，但是比我的年纪——比我父亲的年纪都大得多，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让村民们免费使用了，对他们而言，就跟呼吸空气一般……我对着村子很有感情，但和它的联系却没有那么深，每年回来很短一段时间，已经跟陌生人差不多了……你想，一个几乎是陌路人的家伙，突然对你说你每呼吸一口空气就要给他租金，这未免有点荒诞吧？我要是那么做，大家会怎么看待我呢？”
“你到底是不是领主？难道领主做什么还需要征得他领地上的居民同意吗？”丽妲有些疲倦地说道：“再说你干嘛一副愧疚的表情呢？那些磨坊、水车可都是你先祖建得，他们用你家的东西，付点钱不是很合理吗？”
“但是那也并不是我祖先一个人建造的，是所有人的祖先一同建造的，维护也是村民们做的……我自己只是在享受祖先的余荫，从来没用用那些设备干过活，也没去和大家一起维修它们，只是小时候把它们当作捉迷藏的地方，如果说我祖先领头造了磨坊，其他村民就得世世代代地付我们租金的话，那不相当于变相奴役他们吗？”布蕾德越想越烦躁，越来越觉得丽妲的提议过于不合情理。
“呵，”丽妲一把推开布蕾德，“你倒是挺高尚啊，那不如你写信，去请求人家把你这个爵位给虢夺了算了！你家不是还有些田产吗？把它们分给村民吧，因为现在是吉姆村长在帮忙打理，你的收益都是不劳而获！你只保留一小块份地就行了，我们去跟你一起干农活去吧！你体力这么好，一年也许能收入个六七百奎德伦。或者去当洗衣妇，女工，都可以，不过以你现在笨手笨脚的样子，一年都拿不到温蒂的工钱！对了，你去村里的酒庄帮忙吧！你这种大小姐双脚肯定很细嫩，用来踩葡萄汁一定很适合？我想你去做这份工作一定能赚不少钱吧？然后就让一家六口人吃最粗劣的食物，桑德拉的药还不一定能保证！”丽妲气呼呼地靠在椅背上唉声叹气，看着脸色晦暗的布蕾德，倒像是两人的身份转换了。
布蕾德哑口无言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也是一笔笔计算着家中的财务状况。丽妲的提议诱惑着她。
不如就那么办吧？可是在村民大会上这么提出，大家一定会反对……自己总不能拿勇者的身份吓唬他们吧？她知道有些领主会用自己的武装胁迫村民大会，但她不想用那种方法。
“怎么了？你们在吵架吗？”门外是维多利亚的声音,“告诉我你们在吵什么？我好像听到了一点，是为了钱的事吧？”
布蕾德还没说“进来”，书房的门就打开了，温蒂推着维多利亚来到了二人面前。
“我只是，向她提点建议，我们家的钱的确有些不够用了……”丽妲站起身，被对着布蕾德，眼睛盯着书架上那些她看不懂名字的书。
“我只是不想，让别的村民为了我们家的生活而背上负担……”布蕾德看着窗外田地上挥汗如雨的农夫们说道。
“哼，那你去法兰城当圣女吧？一年估计有不少进项呢，不过，圣女也是靠信徒们的供奉活着的！”丽妲回头白了布蕾德一眼。
“你，居然讽刺我！你这个外来户根本不懂我和村子的感情……”布蕾德面红耳赤地指着丽妲，但想起丽妲的初衷又无可奈何。
两人便用“圣母”、“自私鬼”之类的词互相骂起来。
维多利亚想起布蕾德和桑德拉以前吵架的情形，噗嗤笑道“你们俩感情越来越好了……哎，我也是家里的一员，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比你们都年长……”
“我是觉得你好好休养就行了，不用再操心这种事。”丽妲撇嘴道。
“其实，你是觉得我和温蒂她们是雇佣来的，而你是因为和布蕾德的私人关系，所以你会和她更亲近，你不想让‘外人’打搅你们的相处，对吗？”维多利亚扭头对着丽妲。
丽妲觉得维多利亚的一双盲目正在窥探自己的内心，默然不语。
维多利亚继续道：“我们也是这个家的一员，我们早把布蕾德当成自己的亲姐妹了，解决现在的困难，我倒是有个法子，当然，只能解一时之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