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蕾德一听说有办法,忙问维多利亚该怎么做。
维多利亚的手攥着,说道:“事到如今,我们也不会找你要薪水了,而且我和温蒂、瓦尔瓦拉都谈过了,我们会把这几年攒的钱拿出来的,虽然钱也不多,但是如果节俭一点,说不定也能撑个一两年,那时候你也可以真正地出门做你的勇者啦。”
布蕾德愧疚地说:“抱歉啊,还要用你们的钱……明明是你们一直在帮我维持这个家……”
温蒂活泼地笑着,口气中还是有点不舍:“布蕾德小姐都把我们当成家人,我们肯定会帮助你啊。”
“芭芭雅拉当时也留了些钱给我,她的钱要更多一点……我想她也会同意把这笔钱用在这里吧。我们的钱,都换成翠绿玉了,找个机会变卖吧……”维多利亚用手扶着轮子上前道。
“芭芭雅拉姐姐……没想到她去了,还是在帮我。”布蕾德叹息着。
“你遇到都是好人啊,布蕾德……”丽妲转过身叹道。
“你也是其中之一嘛……”布蕾德拉过丽妲笑道。
“哎,钱的问题暂时解决了,最近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事。”丽妲转过身又从书桌上的文件里拿出一封信,“吉姆爷爷说这封信很重要,你拆开看看吧。”
布蕾德看到信上的火漆是恩里克男爵的,忙展开信看了起来。
“上面说什么?”维多利亚关切地问了起来。她很想知道,作为芭芭雅拉曾经的主人,恩里克男爵对失去这个重要侍从是什么态度。
“除了问候的客套话之外,信上还说有些话要亲自来说呢……”布蕾德把信摊在桌子上,重重叹了口气,“后天就会来我们家,到那时候就知道咯。”
她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撇撇嘴,又坐在椅子上,脑中回想着待人接客的礼仪。又看起了大开的账本。
用维多利亚她们的钱,并不是我想要的……不过眼下也只有如此了,哎,大不了我过两年多给她们一些……她想着想着,又摇了摇头。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她们是你的家人,家人之间的关系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呢,可如果没有这些金钱,我们会过得很差吧……可能家庭关系也会出问题,丽妲跟我吵嘴,不就是因为钱的事吗……哎,如果父亲还像祖先那样收村民们的租金就好了,那样大家肯定会习惯这笔负担……哎,这想法是不是太卑劣了……她感觉自己陷入了头痛,比剑伤还要痛苦。她又想到财政的问题可能只是个开始,只能和丽妲二人相顾苦笑起来。
……
男爵还是像上次那样带着两个侍从,不过这次都是男侍。他洒脱地把袍子披在肩上,大嚼着从路边摘来的水果,对着田地指指点点道:“真是个好地方啊,怪不得卡拉巴斯的人觊觎着呢。伊岚斯崔家的人真该感谢他们祖先给自己占了这么块福地,要是想卡拉巴斯家的领地那样,穷山恶水,只能靠搞借贷业的营生,那我可就看不到可爱的布蕾德小姐了。”
吉姆爷走在他身后,不断点头称是。
“但也不好评价,对吧?”男爵转过身,对吉姆爷说道,“这么好的地,不会经营,甚至拱手让人……怪不得他们家族欠了不少债务呢。”
“伊岚斯崔伯爵的做法确实有点惊世骇俗,但他把土地分给我们这些乡民,却是赢得了民心与爱戴。”吉姆爷平静地称赞起故友。
“他想的比你想的要多。”男爵把果核扔到路边的树下,他们已经来到了布蕾德的宅院前。
布蕾德穿着黑丝绒的连衫裙,双手握在一起垂于身下,鞠躬向男爵致意。
“啊,布蕾德,你看起来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领主了,看来这么短时间,你经历了很多事,让你成长了不少?”男爵兴奋地张开双臂笑道。
布蕾德不太喜欢男爵轻松的姿态,她看到男爵时,想起了芭芭雅拉刚来时的情形,声音低沉着道:“是啊,很多事——很抱歉,没能保护好——”
男爵摆摆手道:“无所谓,只不过是个女侍罢了,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想着补偿什么……”他榄过布蕾德的胳膊,就像他才是主人一般,自然地朝屋里走去。
布蕾德更厌恶男爵这种对芭芭雅拉无所谓的态度,尤其是跟他肢体接触,让她想一把甩开男爵,但还是用尽最大努力克制住,很恭敬地问:“那您来这里是为了?”
“找个地方坐下吧,”男爵气喘吁吁道,“走了太多路,你们这边风景太美丽了,所以我没有坐马车。”他转头对吉姆爷道,“你们在外面稍等等吧,我和布蕾德领主要谈点事情。”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汗,和布蕾德一起走进了书房。
他拿起拿起茶杯,饮了一口,看着丽妲把门关上,才往座椅上一靠说:“刚才在路上,还跟村长说起你父亲的壮举呢,不过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好事吧?没了田产和磨坊租金的收入,你大概有点拮据?”
布蕾德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们自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男爵点头笑道:“那就好,村长也很佩服你父亲的做法呢,其实你知道吗,我也是真心佩服,他是想改革整个国家呢。”
见布蕾德不解,他便问:“你说,维斯特联盟,对吉欧拉尔,在战场上孰强孰弱?”
布蕾德只能叹道:“如果不是北方魔境,吉欧拉尔可能早就吞并了维斯特了。”
“是啊,它多次吞并了维斯特,但我们维斯特人可不会屈服啊,70年前九领主带头反抗,才让我们又一次复国,并确立了跟吉欧拉尔完全不同的政体,啊,这些历史你肯定早就读过了,不过……”男爵摇摇手指,“你觉得对我国来讲,领主们,大领主们意味着什么?”
“当然是我国的基石了,如果没有当年的九领主起兵……”
“但是,我们多次亡国,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男爵品了一口茶说,笑了笑说。
男爵放下茶杯,起身来到书架前翻起了几本书。“瞧啊,我们的史书上记载的雄才大略的英雄们,图勒泽尔、铁比鎏、哈祖真……哪一个,不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抵抗吉欧拉尔的勇士,又有哪个不是割据一方、豢养奴隶的大领主呢……”
布蕾德困惑地看着男爵,问道:“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男爵冷笑道:“看看我们北方的邻居吧,你去他们的乡村看看,十家农户有九家都有自己的土地,没有大贵族的圈并,过剩的农家子弟为军团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兵力,从亚人那儿直接掠夺的奴隶支撑着生产的繁荣,领主们不敢妨碍国王的税务官们……在瞧瞧我们的传统吧,”男爵回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土地被领主瓜分,乡村的大部分人沦为附庸和奴隶,他们甚至没有一夫一妻的生活,连传宗接代都做不到。越来越多的士兵出身兵营子弟,军队自我繁殖,得不到外界新鲜血液,成了世袭职业雇佣兵,而国家的财政,来源于领主们辖地的租税,领主们就这么把控了兵源,所谓的大总督,也不过是大领主们的代理人罢了,这样的体制下,你觉得能打的赢吉欧拉尔吗——哎,说了这么多,你应该多少能理解你父亲想做什么了吧?”
布蕾德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是想夺去领主们的权力吗?”
男爵手一指,晃了晃说道:“没错,而这也正是大总督的想法,这几年,他是提拔了很多下级贵族甚至平民出身的人进入四十人团——其中当然也包括鄙人,”他说着自得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为的就是制衡那些大人物了。当然,你父亲也是大总督很看重的人。你们属于没落的贵族了,本来怎么也进不了四十人团的,好在你父亲的才干,大总督才重用了他,而他的设想你也能猜到吧?”
“把土地分给大家?”
男爵打了个响指,“没错,先摧毁那些大人物统治的根基,他们的土地,我是没想到,你父亲竟然先拿自己开刀,实在是勇气可嘉啊。”
“但我父亲没有成功,对吗?”布蕾德站起身,看着家族留下的藏书,里面有祖先们留下的各种记录。
“的确,不然他干嘛要回来呢。你父亲主导推出的法案要求领主们把田地大量分给他们的奴隶,让奴隶们变为自由的小农,你觉得大家会同意吗?为了照顾大家的感受,所以最终我们要求奴隶们解放后必须向领主赎买自己的土地,所以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无非是不自由的奴隶变成了半自由的奴隶,他们仍旧是领主手里那些会说话的工具,还是要卖身为奴,过不了多久,奴隶就会又成为我们的伟大传统了——”他端着茶杯走到窗前感叹道:“看看外面这一片万物竞发生、机勃勃的场面吧,这是你父亲为了他的理想而造出的试验场,是他留给你避难的归宿。”
“是吗,我并不了解我的父亲呢……”布蕾德叹了口气,她看着村口的大榆树,仿佛觉得自己还是个只要躲在它的树荫下就可以无忧无虑、不会遇到烦恼的小女孩。
男爵举了举茶杯笑道:“你不知道的还很多——要说这个就已经够让很多人愤怒得了,可你的父亲,甚至设想让亚人奴隶们和我们也有平等的权力,他竟然认为他们也算是人,可笑,该说他是太超前还是太傻了呢?你要知道啊,吉欧拉尔扩张的脚步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在东具国,在北方的魔境,包括对我国的……它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从魔境掠夺亚人奴隶了,现在的它们,甚至会对世代生活在吉欧拉尔境内的亚人部落动手了,掠夺他们的人口,对外宣称这些可怜的家伙是魔境里的亚人,再把他们塞到奴隶市场去,呵呵,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原先繁荣的奴隶市场已经逐渐陷入萧条,吉欧拉尔的奴隶,大多数都是它内部消化了,我们的货源越来越匮乏了,没有勤劳的亚人奴隶们,又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呢……呵呵,你父亲,竟然想‘解放’他们,所以……”
“所以大多数人都在孤立他,对吗?可我觉得,他的想法没错……”
男爵摇了摇头:“不愧是他的女儿啊,所以我要特意告诉你,最近大家一致决定,你家族被踢出四十人团了,知道继任者是谁吗?你也许认识,卡拉巴斯的家主,他儿子还差点成了你的未婚夫……”
布蕾德“哼”了一声,“那种家伙吗?他们能进四十人团,说明那里面不待也罢了……”
“确实没什么好待得,不过这次他们进入四十人团,和你父亲一个阵营的改革派或被清洗,或倒戈相向,你父亲他们的一系列新政也完了,那些大人们,又回来咯。”
“那您是哪一边的,男爵?”布蕾德好奇地问。
“我嘛,我说过我只是丹多洛大总督的公器,所以我永远不会出错。”男爵得意地把茶喝完。
“那,这次大人物们反扑,您估计也获得了不少好处吧?比如大片的田产庄园?”布蕾德讽刺道。
“勇者,果然很大胆啊……你父亲不得志,也许也跟他太大胆有关吧?”
布蕾德叹了口气,“我其实,也很想让父亲的理想能实现,但并不是因为我想看到这个国家变成像吉欧拉尔那样,如果那样的话,让它吞并我们不就完了吗?只是我觉得,在我的村庄,大家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幸福,我觉得,除了我的村庄之外的人们,也可以过这种生活吧?甚至有一天,我的父亲设想的,亚人们也能够过得和人一样,也是能够实现的吧?”
男爵打了个哈欠,像是听过无数次这种演讲一般,他的手指敲了敲窗台说道:“不错的设想,我猜你一定觉得凭你勇者身份,能够改变很多,对吗?”
“我知道,作为勇者,有太多做不到的事了,我甚至没什么兴趣到洛蒂……”她看着窗外攥了攥拳头,好想要把窗外的美景捏在手心一样,“我现在想的,就是保护我眼下的一切——您来这里,不会只是想告诉我我们家族被高层除名了吧?”
男爵晃晃手指,“这是其一,是关于你家族的……其二,是关于你这个勇者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