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以往的礼节,露琪亚和罗米即使是面见来巡视的国王时,都是选择单膝跪地,但现在她双脚之间的铁链太短了,如果下跪的话就只能双膝跪地。而要这么站着的话,刚才在上楼梯时右脚被扭到了,用腿支撑着身体站立让她感到疼痛难忍。
其实不仅是右脚,她的肩膀和手腕都涨得难受,大概是刚才和士兵们起冲突时的挫伤吧。跟在罗米身边时,每当任务结束,她都会带着露琪亚到溪边检查一下伤势。如果露琪亚也像今天那样扭伤了脚的话,罗米就会温柔地替她把靴子褪下来,解开缠脚布,一只小巧玲珑的脚就会暴露在空气里,此时露琪亚总是免不了紧张一番,如一节节笋尖的指头不安地蜷缩起来,足弓则会用力拱得更明显,连通脚趾的筋脉也在脚背上绷露出来,使足心空虚得几乎能放下一枚小小的杏子,似乎想以此遮掩足底的茧,每当她脚底的茧和罗米食指中指上因射箭磨出的胼胝相碰撞时,露琪亚能忍受长途跋涉而不觉痛的脚底总会变得特别敏感,痒的浑身颤抖。而罗米却会耐心地用蘸了水的毛巾仔细把露琪亚的脚擦拭个遍,然后轻柔地把它搭在自己膝盖上按摩起来,在肿痛的地方擦上药。
“都跟你说过了,不要这么拼命啊。”罗米总会这么说,露琪亚则是用双臂支起身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罗米成为游侠至今,最多就是有点擦伤罢了,而露琪亚冲在罗米前面,却经常在身上平添几处刀剑伤,每次罗米都会细心地给她包扎上药,昂贵的恢复药水也从不吝啬。露琪亚总觉得弱小的自己却总在让强大的罗米照顾确实有点害羞。
“要不是你挡在我前面,我又怎么能平平安安的呢?”这时罗米则会轻轻捏一下露琪亚的脸。
如果是那种浪漫小说的话,骑士先生可能会亲上淑女小姐吧?然后顺势把她扑倒在花团锦簇的草地上……露琪亚想起了罗米教她识字时用的小说。
当然,罗米只会笑着把烤好的食物地给她,然后两人大吃一顿,然后肩挨着肩舒坦地睡一觉,直到听见其他游侠的信号,两人才会归队,用同伴们再聚一场。露琪亚觉得在篝火旁,与同伴们在一起,有种躺在家里温暖的被窝的感觉。
所以当那位游侠在走廊上紧张地吹了个口哨时,露琪亚愤恨地用审问叛徒的眼神瞪了瞪她。把自己骗过来,还带上镣铐,实在是不能原谅,即使是曾经的同伴。那个游侠听到后也只是心绪地把头撇到一边。而这位曾经的同伴,似乎要把自己带往危机莫测的地方。
似乎是看在罗米和鹰眼的面子上,诺伦并未怎么为难露琪亚,说了句:“露琪亚就免礼吧。”未来身后的士兵用枪柄捅了捅亚人少女的膝盖窝,让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露琪亚看同伴屈辱的四脚趴在地上,就要发作。未来赶紧朝她微笑着摇摇头,接着赶紧俯着身子,低垂着脑袋,朝诺伦低眉顺眼地说道:“很荣幸又见到您,公主殿下。”
“请容我提醒您,公主,她虽然是亚人,不过终归是剑之勇者的仆从,您最好别把她当成一般的奴隶来看。”戴比特在诺伦身后道。
“知道啦,将军,”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未来,温柔的声音像是要把跪着的少女拉起来手掌,“站起来吧,我好像见过你,一年前的你主人曾带着你见过王姐,那时候你也和现在一样,不敢看人呢。所以一时间没认出来……”说着便从椅子上起身,伸手要把未来拉起来。鹰眼看出诺伦正在极力地模仿芙蕾雅亲民的姿态,只是斧凿痕迹过重,尤其是她的手僵硬地伸出去,好像生怕碰到什么秽物一样。
未来费力地站起身来后,记忆中也浮现出一年前的诺伦——那个在芙蕾雅光芒下躲闪的同时又想伺机跑到舞台中央的女孩。
当然,这个感觉是后来布蕾德告诉她的,她并没有过多关注王女,脑袋只是在想着丽妲的叮嘱:“别让那个王女和布蕾德走太近。”所以当布蕾德在凑近王女说着风趣的话的时候,未来就赶紧嚷着自己胸口发闷,叫布蕾德带她离开了王宫。
看到未来眼中似乎并没有对自己有多深刻的印象,诺伦有些不快地撇了撇嘴,只有那么一丝,但还是被鹰眼捕捉到了。
诺伦也看出鹰眼在观察自己,便笑着回到了座位上,又冲着露琪亚说:“听说你和罗米的关系好的不得了啊,她把你宝贝得像是亲姐妹一样?要是她受到什么伤害,弓之勇者一定会很生气吧?”
鹰眼忙说:“小女和露琪亚确实情同姐妹,如果她做了什么错事,请公主看在小女的面子上……”
诺伦十指交叉看了会露琪亚,打趣道:“你和罗米情同姐妹,那和奥尔冈大人一定情同父女了?有什么话父女之间去说吧——奥尔冈大人,你把露琪亚带走吧,可别让她跑了。”看露琪亚伸手去拉未来,诺伦又赶忙摆了摆手,笑了笑说:“这个亚人得留下,我还有话要对她说呢。”
露琪亚和未来互相吹了几声口哨便分开了,在离开房间时,露琪亚回头望了一样,除了未来不舍的眼神外,她还看到诺伦嘴角一丝冷酷的笑,她想挣开鹰眼的胳膊留在这里,但鹰眼使劲把她拽走了。
在一间只有两张床,两把椅子的斗室,墙上凹陷处的蜡烛上闪着微弱的火焰。
“你怎么回事,罗米呢?”鹰眼和露琪亚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相互对视着。
露琪亚低着头,轻轻抿着嘴唇,吹了声口哨。
知道罗米没事后,鹰眼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长大了,也都有了我这个父亲不该知道的秘密,不过,你们毕竟还是王国的游侠……”
鹰眼很想说他也把露琪亚看成自己的女儿,但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像是在套话。
两人便面对面枯坐了好一会儿,鹰眼觉得房间似乎是一间禁闭室一样。
“这阵子过得还好吧?”
露琪亚点点头,仍然没有看他。
走廊又传出一阵喧闹,两个身披铠甲的士兵打开门,一人一只胳膊架着未来进到屋里。未来头低着,两条腿拖在地上,似乎被抽去了筋一样。露琪亚慌忙上前抱住未来。
未来无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几道血迹在嘴角边流下,几道血丝像蛛丝一样糊住了她的上下嘴唇,干裂的声音从她的嘴中传出,没有了以往的清脆,只剩下单调而含糊不清的几个音节。而在口腔深处,露琪亚惊骇地发现未来的下颚上空空荡荡,那条修长的舌头已经不见踪迹,只剩下一个血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