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周历37年8月9日。
巨大黑门前,各文明军队铺展开一大片,却静悄悄的——几匹巨人马打个响鼻,石巨人偶尔活动一下关节的轻轻叩响,甚至是微风穿过甲胄的摩擦声都清晰可闻。
江天就站在最前方,眯着眼仰望着黑门,盘绕于顶端那些藤蔓,叶子一团团抱在一起,像烧得正旺的绿火。
深吸一口气,他转过身,扩音奥术放大无数倍的声音顿时响彻原野。
“诸位,经过我们分析讨论,这扇门后极有可能是空间之隙,黑桥伊芬格尔,通往原初之地穆斯贝尔的唯一路径。”
“这扇门打开,不仅意味着我们更加逼近主,也意味着主已经能在那一端窥伺我们,甚至随时袭击我们。”
他猛地从背后抽出利维坦刚刚打造好的红金长枪,直指黑门,高声道:“两万年,两亿年,我们处于主的掌控下,处于死亡的阴影下——八大文明的同胞们,请你们互相看看,队列中多少熟悉的人已不在?请你们再想想,多少亲人罹难于污染?”
“我们还要忍受吗?还要躺平在草地上等着主将我们一个一个消灭殆尽?诸位,请回答我!”
“不!”
不同文明爆出同一吼声,就连遍地青草都被震得微微颤动。
“对,我们受够了!受够了成日成年暗无天日,受够身边战友被污染——我们要从这里,就从这里踏入穆斯贝尔,要么胜利,要么死亡,去摆脱永无宁日的痛苦!”
江天近乎嘶吼,不停挥动着长枪,就像要劈碎那扇黑门。
“——诸位,我们不仅仅是文明的幸存者,更是拿起武器的守卫者,请随我冲锋,打碎缚住我们的一切锁链!”
说罢,他转过身去,提着长枪率先冲入黑门,一道银光紧随其后。
如同什么开关突然打开,原本寂静的原野发出震天响动,巨人在呐喊,飞船浮动机在轰鸣……军队海啸般飞快奔涌,那扇直抵天穹的大门与之相比竟显得有些渺小。
新周历37年,各文明与主的战争正式爆发,史称此战为“选择之战”。
黑门之内。
——乳白雾气忽然代替满眼黑暗涌入视野,一时有些睁不开眼。
我立即停住,眯起眼望着像慵懒的鱼般随意漂浮在周遭的不规则透明几何体,一些散发淡绿光芒的字迹渐渐于眼前浮现。
(您好,又见面了,大可放心,这里比外面时间慢得多。)
这是……尼福尔?怎么到这里了?弗丽嘉也不在?
我握紧长枪,四处张望,想从铺天盖地雾气中找到一丝“黑桥”的踪迹。
(不要惊慌,我们是来履行承诺的,如今第四文明也已经解放,我们期待您的答案——请向左走五步。)
另一行字忽然于雾气中凝形,又慢慢消散。
……你们是阿宅吗?就不能出来接我一下?
想到那三个家伙,脑子里莫名其妙开始播放一堆蹦来蹦去的鸡跟兔子……
我用力甩甩头,把“鸡兔养殖场”丢出脑外。
那个问题——我是谁?是什么?
先整理下已知信息吧。
深吸一口气,我转身向前迈出一步。
——第一点,主和神是不同的。
一时间,一些碎片如同被惊扰的鱼,飞快“游”向我,随着距离愈近,它们原本透明的内部渐渐浮现出彩色光点,慢慢形成图像——竟是先前在各文明的所见。
这些影像将我团团围住,一个个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月银石是神的眼泪,神怜悯无奈的眼泪。”
“神的第三造物——‘我们’在此诞生,贤者机关,神的第二造物亦于此诞生,即拉希多尔。”
“你需要第一文明尼福尔的赫瓦格密尔之泉。”
“神曾经存在,但如今死了,宏观宇宙历经几百万亿年形成的宇宙意志死了,第四文明,死于宇宙崩坏。”
“我们是尼福尔净土的看守者,是赫瓦格密尔的守候者,是神的末位,第四造物,也是守墓人。”
“主说,除主之外,无人能解。”
“主要尝试成为真神,就不能一味破坏,祂必须学会创造。”
“真神之下,伪神之上。”
最后一个碎片“播放”完裂解化作白雾,一切又安静下来。
——难不成心里想啥就会回放与之有关的经历?
那么,第二点,负面生物其实人格不稳定,甚至会分裂。
我闭上眼,高举双手——出现吧!死去的记忆!
……结果一片寂静,啥也没发生。
我默默放下手,向前挪了一步,无数碎片却又缓缓动起来。
“假设节点不断增加,计算力就会越来越高,直到拥有智慧 ,构成自我——那么,‘第二虚数空间里的情绪质节点呢?’”
“应该是,但比情绪更宏观,宇宙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条件判断——人择原理,我们诞生,生命出现……都伴随着条件,宇宙是概率的,也是具有计算力的,更具有悠久寿命。”
“其实负面空间也好,负面生物也好,都会对负面起到一定调节作用,只要他们存在,就会在运动过程中不断再将负面转化为正常物质,换句话说,他们也是宇宙‘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走一步才能回答一个问题吗?
才过来三个碎片,这波亏了。
我撇撇嘴,又向迈了一步。
——第三点,那个主目的是毁灭这个宇宙。
“按照大世界RPG的一般套路,大反派把这几个空间完全叠合的那一刻——大概率会这样。”
“祂想再造一片海。”
……安静。
这就没了?还有句我自己的?你们是奸商吧?!
我长出一口气,平复想要骂街的心情。
不过确实也很有用,这样下来,就是那个结论。
我再次迈出一步。
——我,与神有关。
“‘侵蚀’是否与我有关?”
“否”“是”“否”“——否。”
“你?你需要回答三个问题,这是神的决意,身为祂的代价无权付出代价,因为果无法再成为因——请不要提问。”
“我哪知道?!那个分支比头皮屑还脆弱,我们见到的都是鸟不拉屎的文明废墟,按理来说那个分支的可能不该存在也不该被观察到……”
……所以第三个和问题有啥关……等会儿!分支,可能性,代价……
突然明白了什么,我呼吸急促起来,只有两步之遥,那扇门已然浮现,清晰地映出那一侧森林掩映下淡蓝的湖水。
想要迈出脚,才发现浑身肌肉都已经绷的有些僵了。
不由得苦笑起来——原来潜意识中这件事这么重要吗?
那么,最后一个,我,与主有关。
“真神之下,伪神之上。”
“我正是神之第二造物,生命神阶,稳固法则之树,现为您的副手。”
……原来是这样。
对啊,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浑身都放松下来,进入门中。
阳光顿时倾洒下来,与面前蓝色湖水相融,折射出更加夺目的光彩。
我就站在离湖岸没多远的地方,密密层层的森林被宽广湖面挤到远处,湖面没有一丝波浪,显得沉静开阔。
低下头,果然,三只雪白的兔子两肢着地并排站着,齐刷刷盯着我,就像先前一样。
“怎么,还是你们仨审我?”
我笑着。
“久违,闯门人阁下。”中间兔子梳了梳熊前翎毛,“不过这次我们只是见证者,赫瓦格密尔本身才是考验者。”
听到这里,我抬头看向大湖,湖水水位正以肉眼可见速度飞快下降,整个水体不断收缩,由淡蓝慢慢变成深蓝,直到整个湖面都从视野中消失。
三只兔子蹦蹦跳跳让到一旁,左边兔子冲我鞠了一躬:“请您过去吧——祝好运!”
我朝他回了一礼:“多谢了,孔周。”
“……我是汉莫拉。”
“呃,开玩笑,哈哈。”我尬笑两声,默默走向赫瓦格密尔之泉,干涸湖床一点一点进入眼中。
终于到了湖岸边,向下望去,一个浑身碧蓝,有些模糊的人影就站在湖盆中间最低洼处,还优哉游哉冲我招招手……
果然,跟我有关的东西都正经不过三集。
我长叹一口气,耸耸肩,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