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个愿望。
第一个,我想请慕容博和他的家人一起吃饭。
第二个,我想要慕容博不再伤害自己也能活下去。
第三个,我希望自己不受束缚的活下去。
……
血,在空中飞舞。
恢复意识的时候,学校的天台上。阴蒙蒙潮湿的天气,让人讨厌的事情,不喜欢。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米色太阳花坛,所谓「新鲜」的空气,说谎的家伙。有人在向这边看,没见过的人,散发着熟悉的味道,不喜欢的味道。
「对不起!」
软弱的男声。
「没关系,我会等你离开的。」
满足的感觉,理所应当的感觉,非我不可的感觉,自我牺牲的感觉,崇高的感觉。
「你是林潇吗?」
丑陋的少年。
「差不多就要离开了哦。」
坏心情。
……
血,在人与人之间发酵。
我是林潇。
他大概就是慕容博。
……
一段时间里,我受到「慕容博」的相当多的帮助。我和他从未谋面,却因为了解他的日记,我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活着的挣扎与不安。那时的我,每每看到他的日记,读取着名叫「慕容博」的人的内心,也能半死不活下去,我甚至脸皮厚到可以不紧不慢地享受虚假的幸福了。内心深处,我几乎把「慕容博」视作神明降世,但其实他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但在现实中虚无缥缈的同龄人罢了。总之,我对「慕容博」绝对谈不上讨厌,但也绝对算不上喜欢,就像花瓶只能远远看着一样,我一点也不想触碰到「慕容博」的生活。这难道是因为我早就在心底预感到「慕容博」与慕容博之间大相径庭吗?或是得益于对神明的敬畏?抑或是因为我不想在「慕容博」面前暴露真实的我?应该说,这一切都归功于看不见的「慕容博」吧。走到哪里都被嫌弃的我,或许只有混迹在虚无的世界里,湮没于可悲的人的阴影中,我那颗破烂不堪,缝缝补补,时刻都要碎掉的心脏才能平稳地跳动着。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不由得对着眼前的慕容博展现出可怕的愤怒,歇斯底里地喊着:
「你是什么东西?你敢来对我说教?你不过和我一样,是个杀人犯,是个胆小鬼!少在那得意洋洋了,你当然清楚杀人未遂与杀了人但没人知道其实没有什么区别的。我们的内心都在煎熬着,凭什么你!凭什么你这个家伙就能来说教我?因为你走出去了?因为你在又一次掌握别人生死的时候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选择?别傻了,看看你颤抖着的腿,你还是你,永远是你,是一个胆小鬼,一个懦夫!你救不了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我……」
「怎么?想反驳吗?想告诉我事情其实不是我想的那样?还是一本正经地问我是从哪里知道你的事的?我居然会天真地以为你和我说同类,真是恶心死了!」
雨猛地击打下来。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我气愤无比的内心实在难以平静下来。这并不是因为我厌恶他的长相,而是因为我在这个家伙身上看不到半点「慕容博」应该有的模样。
我打开天台上的铁门。因为对他失望透顶,我反而没有心情进行本来的自杀计划,于是就毫不掩饰自己焦躁不安的本性,恶狠狠地瞪着他。
「慕容博,我要杀了你!」
那个月亮挂在天上能把地面照亮的晚上,我按照慕容博日记中最后写到的地址,在离学校有段距离的某间房子里,一边看着慕容博快要死掉一样的睡颜,一边筹划要如何无声无息地把他杀死。
慕容博在老旧的二层小楼里住着。在他一楼的房间里,我完全暴露自己可怕的模样,就好像神经病一样,单手提着酒瓶灌药。没想到,这些药品的剂量还远远不够。慕容博当时虽然睡着,但他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仿佛仇视世界的一切,想要毁灭世界的一切。我也喝了酒。我们躺在床上,我爬在他的身上。我想起来慕容博的身世。他比我年长一岁,老家在一处不知名的小乡村。
他说过:「我完全受不了母亲的爱,那种东西实在太沉重了,我常常被压制着喘不上气。我需要一点空间,所以我才回到这边的老房子里,或是说逃回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生来就对别人的过往没有半点兴趣,可能是因为他们总是在话语里加上奇怪的情感,或者他们根本没法做到公平公正的讲述一个事实。总之,我全当那些经历都是些加工后不怎么精彩的故事。
真是寂寞啊。
对我来说,人们再怎么描述精彩的过往也不及他们一声略显沉重的叹息更能引起我的兴趣。尽管我一直期待着,但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在这个世上遇到的所有人类中,「慕容博」是第一个将寂寞的可悲和扭曲完完全全倾诉出来的人。不过,眼前这个男生并不像会说出「寂寞」的人,可他的身体在无意识中流露出「寂寞」的气息。他的气流和我自身携带的疯狂又悲伤的气流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就如同贴在玻璃缸底的清道夫一样,使我从寂寞和不安中抽离出来。
和躺在家人怀里不同,跟「慕容博」肉体的接触,对于我而言,是获得解放的幸福的交流,这是绝无仅有的体验。
但仅限于那天夜晚。第二天清晨我被摔在地上的时候,又变回那个疯狂病态、寒冷寂寞的精神病人。愚蠢的家伙,连幸福是什么也说不明白,恐怕只有看着别人倒霉自己才会高兴,有时还会被自己误伤。我想趁自己的本性没有彻底暴露,尽早离开这具已经死去的「慕容博」的行尸走肉的身边。于是,我又想使用平常人的方式尽量和他告个别。
人们互相安慰「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其实,死去的人哪有那么简单就从人类不到几立方厘米的内心消失?这样的话语完全就是揭人伤疤故意找茬的风凉话。然而人们真的接受了这样的劝导,渐渐无视掉内心里还没来得及搬走的人,直到感情受挫或是生活受挫才恍惚间发现原本死掉的人其实都在他们内心狭小冰冷的地方围着烤火,还发出咯咯的怪笑。可悲啊,我可不想变成那样可悲的家伙,所以先让我为「慕容博」的死去陷入悲伤吧,我一点也不想这样的家伙长久住在我破旧的心脏里,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恶心。
我记得我倒在地上时,胸口的疤痕露出来了,把慕容博吓了一跳。「脆弱的人,果然一点也不像日记里的那个人。」我这样想着,连头发都不想整理就要跑出来。没成想,看到满地药片和酒瓶,慕容博疯了一样抢在我前面冲出房间,我被他一把拉倒,就连倒在地上也忍不住发出讥笑。
此后的一个星期,我都没有再去找过慕容博的麻烦。分开的日子越久,最初幻想的「慕容博」的模样愈发清晰,倒是对方似乎再也忘不掉我,总是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和我扯上关系。想到那天早上他竟然跪在马桶前吐了半个小时,我更能确信一切都是那家伙的报复。我觉得,他和我本质上一样,不过是容不得自己受伤的疯子。我远离他,还是会对他充满厌恶,而且我总觉得,一旦再见到慕容博,他必然心怀怒火,所以我将重逢视为要极力避免的事,对他的老师同学也保持距离。但我这种厌恶的情感绝非出于害怕遭到报复,而是我无法接受慕容博的某些行为:他会偷偷打听我,然后时不时还会观察我,就好像我身上有着什么东西勾起他的兴趣一样。要是真的有那种东西我希望自己能够立马舍去它。
三个星期后,我和慕容博再一次重逢。这个大概我永远都摸不透的家伙,他在天台上又见到我后,还要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说出让人恼火的话。我们明明已经对对方厌恶到了极点,可他还是试图鼓励我活下去。我当时只觉得心烦意乱,胡乱说了句:
「除非你敢让我住你家里。」
「要是租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一个月一千。」
「两百。只有一间房间,客厅,卫生间和厨房都是共用的。」
于是,我稀里糊涂住进了慕容博家里。慕容博看不出来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只是说:「这房子我一个人住着太空了,有时候阴森森的,早就想找个人来住了。」可无论语气还是神态都看不出一丝寂寞。
在正式搬进慕容博家里后,仗着他对我一直带有错误的理解,我能够大胆地像个小猫一样黏着他。或许是那天晚上我睡在他身上的时候把自己的什么东西丢在他的床上了,我总是要靠着他睡才能不做噩梦。那些可怕的噩梦,无论是甜蜜的旅行,还是恐怖的追猎,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它们总是能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然后猛地意识到现实。有时我大概会哭出来,一个人抱着被子痛苦地抽咽着,然后一整晚睡不着觉,直到太阳出来,阳光彻底把梦境与现实割裂,我才能渐渐入睡。我从来都是这样的,在没接触到慕容博之前,睡觉根本就是痛苦的刑罚。我暗暗吃了一惊:慕容博竟然有着让人安稳入睡的神力。
但我并不感到讨厌。我原本就是个安全感缺失的家伙,就算偶尔无视掉寂寞,也没什么力量再去争取幸福了,以至于后来某一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一个可怕的怪物,竟然始终没有发出求救。
我竭力避免介入人世间的纷争,害怕卷入是非的漩涡。慕容博和我只是好奇地看着对方的两只普通的动物而已。按理说,不会有让我想要为之献身的想法,可我仍然吃了一惊。
学校里的老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慕容博去过天台的事情,而我则被慕容博供出来,甚至将一切过错甩到我的身上,然而我的内心却产生了难以想象的舒服,就像跳进棉花里一样放松,意识到这一点,我就觉得自己可悲。被自我牺牲而自我感动的我,势必不愿意收到慕容博的道歉,而慕容博就不用特意跑来道歉了,这样,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或许就会到此结束了。想到这里,我就为不幸的慕容博感叹,但随即就看破了一切,对他的那点纵容也瞬间像潮水一样逝去,我来回瞅着扒饭的慕容博皮笑肉不笑。
但是,事态发展远超过我的预想。
「对不起。」慕容博不敢看着我,说道,「害你被学校处罚了,浪费你三天时间呆在家里。」
慕容博一副真的很愧疚的样子,低着头,声音若有若无,露出一副尴尬的表情。
「三天都只在家里,好无聊啊。」我对慕容博大声说。
我现在好想躺在床上睡个痛快。从我个人出发,我完全没有想过要原谅慕容博,也不觉得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这未免太违反常识了,让我觉得自己的伪装一无是处。我从来没睡那么长时间,一直睡到头晕眼花,快要死掉了,和慕容博简单地相视一笑。经过那一笑我才明白,慕容博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的人,他其实和日记里那个悲惨又不堪的家伙一模一样,甚至在某些层面在他之上。迷迷糊糊中,「慕容博」和慕容博重合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爆发出那样强大的爱。我想抱着他,抚摸他,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能够被我抱在怀里喂奶的婴儿,这还是第一次。
从浑身无力中清醒过来,我发现慕容博坐在我的旁边。原来我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再怎么说,把你拉出来当替罪羊也太卑鄙了。」
「哼~」
然后,他站起来往房间里走了。
拂晓时分,他的灵魂好像又一次被某些神秘的力量勾走,活像一个行尸走肉。他似乎早就被生活折磨得痛苦不堪了,而我,一想到自己对意识深处那股混沌的恐惧,再想到别人、未来、过去和现在源源不断的烦恼,也感到自己无法再忍耐下去了。于是,我不假思索地向他提出了达成幸福的唯一方式。
那一刻,他苦笑着告诉我,对于「死亡」,他还远远不能达到安心的地步。
那天上午,我一个人在商店街徘徊,接着进了一家五金店,第一眼就看到一把短小结实的钢锯。
「这个能锯动骨头吗?」
「没问题,锯牛骨头猪骨头都没问题。」
我摸了摸口袋,从里面取出手机,打开一看,余额只剩下不到三百块钱。一种比宿命感更加致命的情感顿时扼住我的喉咙。那一刻,我脑中浮现的是我在慕容博家的房间里,那里面什么都没有,连被子都是慕容博妹妹之前用过的。再加上两台笔记本电脑,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现状,我们早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慕容博回来后,见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便望向我在锅里准备的汤,说道:
「哎呀,好累啊。我这个人,其实早就生不如死,活着是个错误,死了也是个错误,半死不活还是个错误。我一直觉得让生活变得完美的方法就是我不存在,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各种各样的东西也就找不到我了,我不会被喜欢,不会被讨厌,没人知道我,我也不知道我。那样的世界多好啊。」
虽然都是些胡话,我还是看到了我所喜欢的那个「慕容博」。生平首次,我为自己精神的恋人的复苏感到欣喜。这真算不了什么大事,一个本来不能称之为「活着」的人突然「复活了」,没人能理解这样的概念。但这件事差点让我跪在地上哭出来,是让我得以继续苟活于世的点点微光。说到底,是当时的我对于令人讨厌的、懦弱又扭曲的「慕容博」的一点骄傲。从那一刻起,我才真正下定决心要和「慕容博」一起生活下去。
当晚,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他说:「明天还要早起。」他闭上眼睛,背对着我;我则是面对着他,随后轻轻地,用我能装出来最妩媚的语气,问他:「要来做吗?」
那一晚什么都没发生,慕容博和我都睡得很舒服。虽然慕容博会打呼噜,可那一点也不能影响我,反而他熟睡之后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抱住他,那样我也能像他一样发出欢快的呼噜声。
我们两个都活下去了。
或许因为那天晚上我太高兴了,就连自己混沌不堪的内心也能糊弄过去,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切又变得那么令人讨厌。那种什么都做不到的无力感,通常是可以轻而易举致人死地的黑暗才能导致的结果,一般来说,没有任何人类能够反抗。
那绝不是我想要赖床,只是没人能够抵抗绝望,像我这样的人只能在压倒的绝望面前抱头鼠窜,因此我不得不和慕容博紧紧地贴在一起,无论如何都想睡过去,哪怕就这样死了也无所谓,不,能这样轻易地死掉,对我来说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讨厌啊!
真让人讨厌啊!
早上的一切都充斥着可以毁灭世界的绝望!
哪怕是一心求死的人,也会忍不住哭出来!
在慕容博依旧熟睡的时候,我却再也睡不着了,光着身子站在慕容博房间里的等身镜前。我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的身体,居然和僵尸一样。乱糟糟的头发,干枯的身体,从脖子延伸到胸口的可怕伤疤……肮脏又恐怖,这绝不是现役女高中生应该有的模样。
慕容博醒过来了,我知道他一直躲在被窝里偷看,而我也能清楚地感知到,慕容博的视线中究竟饱含了多么强烈的欲望。此外,我对慕容博的眼神产生了回应,一种愉悦的心情突然间淹没我的脑海,我也就不再追究他偷看的事情了。
早饭做好之后,我的同事发来今天的任务,这对我的生活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机会。不久,网名叫莉莉丝-拉比缇斯的少女催促我马上准备工作。在这次合作中,我被当做可爱的新人看待,被安排了相当简单的剧本。
下午,在只有我和莉莉丝前辈两个人的聊天室里,莉莉丝前辈一边剪辑视频,一边给我发来游戏攻略,向我说道:
「请看看这些吧,稍微了解一点也行。」
我打开麦克风,但没有说话,坐在椅子上默默伸了一个懒腰。
「下次录制的时候我再叫你,这一行不好做,慢慢来。」
「嗯,我知道。」我故意长舒一口气回答。
「人之常情嘛。」
「我之前也做过一段时间,而且还是自己在做,一连换过十几个账号。」
她当我是个一腔热血的普通学生,在这个蝉都死去的下午,当自己是个经验老道的前辈,想要帮我。我早就洞悉真相了,莉莉丝前辈也不过只是比我更早一些加入这个工会而已。但为了给这无聊的时间增添一点乐趣,我满怀诚意,仿佛真的对什么团队精神感兴趣,而我面对的少女就是我的领导。我做出适当的退步,好满足自己扭曲的变态心理。
「莉莉丝,我听说你生活中有些不便?我想知道这样的工作和生活究竟给你带来了什么?」
「啊,不好说,真不好说。我们的工作每星期要坐在电脑前至少六十个小时,几乎是抛弃健康弄来的一点工资,可这还要被黑心工会抽成,确实太不容易了。我以前常常会想放弃。视频播放量惨淡,完播率更不能看,自己的一腔热血还会换来一些黑粉的谩骂。不过我最终还是坚持下去了。我想里面的原因应该是人。比如说我的每期视频都有在好好看完的人,游戏遇到问题时,只要在群里面说一下,总是有人能找来压箱底的攻略。别人都这样,你说我怎么忍心辜负他们呢?更何况啊,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一起工作提供帮助的有你,现实中帮我分担压力的有男朋友。有时候我会深刻地意识到,原来一个人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有人格的人,和我一样的人。那时候就觉得不得不这样做了。不过我觉得这样讲还是不太准确就是了。我呀,特别讨厌被人特殊对待的感觉,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我是残疾人,我周围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照顾我一些,可我实在难以适应。一种负罪感,和一个声音一直在我的心底提醒我,要接受自己的残缺。我不觉得自己做的事会比正常人做的差。我希望自己可以和周围的人处在同一条赛道上,我们来一场人生的公平赛跑。而我现在所做的事,大概就是为了不在跑道上与他们渐行渐远吧。要是只说到这里,我想还是有些不对,不过具体是哪里不对,我就不清楚了,但是等到未来我一定会清楚的,在那之前我要做的也许就是苦中作乐了吧。」
我的无理取闹被莉莉丝用真诚打破了。
天黑以后,慕容博回家了。这次我真的思考良多,或许是被莉莉丝前辈的元气满满所感染了吧。
「好累啊。」
慕容博一坐在沙发上就这么说。这话让我深有同感,仿佛我待在家里的时候也能感受到学校里让人窒息的歧视。不过,也有可能是慕容博将学校独有的那种歧视的味道原封不动为我贴心地打包回来了。
「老师面前,学生的话语权是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啊。」
那天,整整一天,慕容博在学校里总是能受到老师的迫害,就算是怀疑自己运气不好,可一旦到了与老师面对面地时候,总是能在各种角度发现[天台]这个词汇,也不得不认清现实。但慕容博告诉我的时候免不了参杂他本人的主观看法,所以后来我回到学校后,又特意找了那天被叫到办公室里的学生问了个大概。不过从慕容博找我诉苦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突然意识到,人类之中总是会有一些选择把头生在胸口的家伙,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头低下来,就算弯下腰,眼睛和嘴巴还是喜欢追着别人猛地冲击。于是,我用感同身受的口气说:「是的。」
慕容博一下拉住我说道:「可以来做吗?」
我猛然想起,一种连我都会感到恐惧的欲望,或是说压力,从来都是[慕容博]相当重要的一部分。那种感情,是种相当纯粹的快乐。[慕容博]的过往,[林潇]的过往,其实都在奉这种感情为神,并且只有依赖它才能笑着活下去。
我跟初中时期的同桌要来许许多多珍贵的资源,把那些东西,小说,漫画,影像作品,全部都送给[慕容博]。和以前相比,如今的[慕容博]更让人讨厌,一声不吭地觊觎着我的身体,但最后还是勉强克制住害人的想法。
「抱歉,你最近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我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听见慕容博这样哭出来。
晚饭后,慕容博立马逃回他的房间,并且从里面把门反锁了。我知道他是为了防止对我做出什么恶心的事才这样做的。
但我根本没有在意,反而从客厅里翻找了一会儿,用了几根铁丝就把门锁撬开了。不过,慕容博能这么做,我多少能从其中感受到他的挣扎,真是令人愉悦。就是现在提笔写这些回忆,我还是觉得心旷神怡。
在这段令人怀念的往事里,有一次悲惨的经历让我终身难忘。在拥抱着慕容博入睡后,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十分恐怖,我居然和慕容博结婚了。我为慕容博准备早餐,然后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吃饭,可是突然之间,我就感觉仿佛一切在某个遥远的过去发生了,同时我还预感到未来,忽近忽远的未来,我产生的心情,我实行的动作,与我眼前这个埋头海吃的少年的行动,将会在未来上演不知多少次。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不知道多少个时空中,过去、现在、未来,我做着同样的事,并且我能完整地接收到所有由我发出的信号。在这个梦的面前,我不再心怀戒备,有气无力地渴望着炙热的幸福。突然,我又哭出声来,便一股脑钻进慕容博的怀抱中,我瞥见慕容博微笑着轻轻拍打我的后背,顿时产生了最愚蠢的想法:或许我与慕容博真的能达到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然后,我猛地清醒过来。
恰好这时,慕容博翻身,我们两个人面对面。他闭着眼睛,但我知道他没有睡着,不过我还是朝着他的嘴唇轻轻吻了上去。说实话,这次的尝试完全是头脑一热,我心底多少还是对那个梦抱有期待才会这么做吧。有时我想,比起在当时的慕容博身上寻爱,我还不如花点钱在学校里找两个与我毫不相干的男生。
我并不能从慕容博身上获得理想的感情,有一点失落,但不影响那是美好的一天。
是啊,美好的一天。窗外的月亮格外耀眼,地上全是银色的一片,能看到这种景象,不知是城市的灯光太暗,还是天上的月亮太亮,亦或者两种情况都有。这些不重要了,我要睡觉了,他可能睡不着,两个人的梦,说不定在遥远的地方还能合成一只美丽的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