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堂高中开学的第一天。
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为数不多的日子之一。
中考近乎是改变了我悲惨的命运,一雪前耻的光荣时刻,从小学的默默无闻,被老师们集体漠视,甚至连小红花的数目也是全班倒数的沉痛回忆,让我深刻认识到了世界上所有的游戏规则是由大人们制订的,先不论他们划分三六九等的公平性,如果想要突破这些条条框框,就必须得到他们的赏识,为此小学堕落和沉沦了六年的我,毕了业连正方形面积都不会算的乔安然。
经历了三年的回炉改造。
以崭新的面貌涅槃重生了。
带着自称为‘别人家孩子’的荣光,在曾经被我妈灌之以考上外国语初中,用来天天讽刺和排挤我的某家长儿子的中考失败,以及他老妈出了名的大喇叭效应之下,成功地将我考上近堂的消息传送到了以前瞧不起我的小学同学以及他们家中的耳中。
顿时整个小区同龄的孩子都了然了我的厉害之处,毕竟是一个小区才考得上一两个学生的知名高中,无亚于清华北大对于整个国家的重要程度,所以在我们辖区以内,凡是上了近堂高中的学生,就意味着他们的将来充满了无限希望,起码很大程度上可以考上知名高校,然后扬名立万,从此乘风远航,成为祖国的栋梁之才。
然而吹牛逼到此结束。
因为我已经赶到了校门口,现在无心再胡思乱想些被嘉奖被拍照围观的滑稽画面了。
再者说了。
考上近堂高中对于当事人来说也许是历史性璀璨的一刻,甚至内心已经澎湃了。然而对于学校而言,无非是进了些不懂事的初三学生升学而已,他们要做的仅仅是收下录取通知书,核实身份,等待学费入账,然后欢天喜地地放两天假,再把一干学生送上操场进行太阳下的残暴式军训。
这是套路。
而且这种套路我自打初三就从我的学姐那里听来了。
与打听的消息一同而来的当然是她珍藏了好几年的笔记。
虽然它并未保证让我进入近堂最优秀的两个实验班,一班和二班,但在2011年风起云涌,人民生活观念还处于旧时代与新时代的交错之中,阴差阳错辅助我进入录取人数仅仅五百多人的十四个普通班之一,已经实属不易了。
按我老妈的话来说,我是走了狗屎运了。
我并未反驳她。
我从小在她眼中就不算是个聪明的孩子,她鞭笞我,拿别人家的孩子气我,刁难我,就是为了让我争点气,如今争气了她又反过来挖苦我,也许是跪的太久了,她对我这种站起来的行为还有些不习惯,但结果是好的,至少别人家孩子的光荣事迹在我的耳边消失了两个多月。
至于以后会不会继续,我并不在乎。
光是考上近堂这种事情已经够我在江州吹上个好几年了。
“同学,让一让。”一个骑自行车的男生从我身后穿梭而过,险些撞到了我,但他停下来了,而且态度上还算谦卑,我只好跳到了一边,替他开了道。
“高年级有什么了不起。”我鼻哼道,而后看了一眼门外,大量的家长和学生在校门外集结,仿佛天空中密布的乌云,黑压压的,看得我瘆得慌,我方才想起我是提早进来的。
而在我进来之后校门似乎被短暂关闭了。
没想到才几分钟不到的功夫,蜂拥而来的人数就快破最拥挤记录了。
我趁着他们被拦在外面的短暂时间,跑到了学校公告栏附近,恰巧遇见了骑着自行车的男生,他的穿着很随性,但他乍一眼看上去比较成熟,不太像是高一新生,可他站在这里,恰好说明了他也是高一的。
但我素来不喜欢和陌生人瞎接触,因此离着他远远地,从最靠边的名单开始看起。
“乔安然,乔安然……”我快速地往下找我的名字。
一个又一个的白纸黑字的榜单被我检查过,上上下下找不着我的名字所在,这让我感到很是心急,一方面害怕我的录取是个虚幻的假象,另一方面因为我和那个男生快要碰到一起了,而且他就停在那里不动,这分明是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了,为什么他却没有挪开的想法了,他难道不懂礼让他人的基本礼节么?
况且我先前也让了他呀!
“那个。”他突然开口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问我的名字?
莫非想要搭讪我。
我拘束了一会儿,方才不乐意地答应道,“乔安然,怎么,你看到我名字了?”
他指了指名单,冲我笑道,“在这儿。”
我心想,原来这张冷脸是有温度的,为什么他一开始不笑,难道现在的男生都爱装冷酷,就为了在我们女生面前秀出他们所谓黑客帝国似的霸气和桀骜不驯,我不懂,也许是我的内心想法太多太杂乱了,我努力不去思考关于他的是是非非,将目光转移到了名录之上,
“乔安然,序号23,高一九班。”
“你呢?”我回头瞧他。
他指了指名单,“我没找到,我叫乔奕,也是今天入学的高一新生。”
“和我一个姓?”我惊讶了一下,随后觉得不太对劲,“等等,你才比我进来多几分钟啊,你已经全部看完了,你确定你没有遗漏掉哪张表上的信息?”
他确定地点了点头,“安然同学,我看过了,我被他们遗漏了。”
“那你应该去教务处找校长反应一下。”遗漏名单是很严重的事情,为了证明他说的没错,我凑上前向他伸出手,
“你的名单呢,借我看看。”
“喏。”他爽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名单,“你该不会怀疑我这张是假的吧?”
“也许呢。”我不大相信他,更不相信其他陌生人。
但从名单本身印刷的字体,时间以及打印的照片,不太像是造假造出来的东西,更何况学校的盖章清晰可见。尽管我对造假行业不太了解,但从表面上来看,他的这张通知书应该是真货,或许他真的是被学校统计的时候不小心漏掉了。
“你自求多福吧。”我不想多管闲事,撒手准备离开。
他突然很认真地看向我,“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扔给他一双白眼,快如闪电,“喂,老套的搭讪剧情就不要再用了,我虽然不喜欢上网,但这种被写在十年前的青春小说里面的桥段,我是看过的,所以你不要以为……”
“你等下。”他猛地将我拉开,我方才发现人群如潮水猛涨,向公告栏大范围地集中了。
我惊魂未定,拍了拍胸脯道,“他们怎么一惊一乍的?跟僵尸围城似的,太吓人了。”
“是你太碍事了。”他指着自己的自行车后座,“我载你一程,带你去教学楼吧。”
我对他额外的慷慨有些摸不着边际,“那你录取的问题呢,怎么解决,逃避是没有用的,带着我一块逃避,只会给你自己带来麻烦,到头来我可是毫发无损,毕竟我的录取情况是板上钉钉的。”
“等会儿再说吧。”
“等会儿你要是忘了怎么办?”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真不知道为了他操哪门子心,才认识不到半个小时,而且这档子事和我压根没关系。
“不会的。”他轻描淡写道,“坐上我的车,忘了那个他。”
我白眼,“有病啊。”
“吃了药了。”他再次拍了拍后座,“你再不坐,只有走过去的份了。”
“我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要在自行车上笑。”对于他的邀请我一再拒绝,一来是不熟,二来是我老妈警告过我,高中期间胆敢谈恋爱,她若是知道了,第一个打断我的腿。
所以作为危险生物的各式各样的男生,和他们接触过深,有可能导致我下半辈子终生残疾…
“我的自行车就是宝马牌的。”他亮了亮车标,“挺贵的呢,你不信啊,不信我明天换个奔驰的车标过来。”
我汗颜,“你这还是贴牌自行车…”
“再不坐,我走了啊。”他再次纠缠着我,我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上去,“好好好,我答应你,但你车技稳不稳啊,万一我们俩翻车了,我这上高中第一天的阴影,一辈子就挥之不去了。”
“放心吧。”他打包票,“绝对安全无忧。”
我信了他的胡话,几乎是一下子差点没让我从车上滚下去,我单手扶着地,支撑着半边膝盖,侧过脸方才发现他的自行车链子掉了,
“喂,你的保证立竿见影啊,你要是卖保险的,我今天非买你不可。”
“我又不是保险。”他停下车,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对了,乔安然,你会修自行车吗?”
我果断摇头,“我不会。”
修自行车这种事我全权交托给了学校门口斜对面的张大爷,掉链子这种事情何必自己动手,弄得一手机油,还不好洗。
“我会。”他稍微一调和,链子就上去了。
我有那么一瞬间想踢他一脚,但是我忍住了,“混蛋,你别想我坐你的车了。”
“那我自己骑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