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坐上马车之后，阮韵又做梦了。
那个叫霖云的女孩有一个封闭但是快乐的童年，在深宫之中，有无数的人伺候着她，尊敬着她，霖云的父亲对她很好，有什么要求都依着，有什么条件都应着，少女觉得自己是幸福的，除了父亲看她的眼光炽热到让自己害怕，除此之外都是无比的美好。
那时候的她以为，无论谁的童年都会是这样的。
“小姐，回府上了。”车夫恭敬地说着，声音很小，但是依旧是把阮韵给唤醒了。
“嗯。”
天突然黑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黑的，府里已经点上了灯。
下了马车，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身体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小姐。”车夫惊呼，连忙把她扶起来，“小姐的身体可是有什么不适？还请先回车上休息一下，我去府里叫家医来给您看看身子。”
阮韵再摇头，那种晕眩的感觉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就消失了，“无事。”她看向车夫，准备道谢，却突然发现车夫的脸上有些奇怪，多了一些漆黑色的斑点。
“真是无事？”
“真是无事。”
斑点像是风中摇曳的花瓣，在一点一点地扭动着，眼眶，鼻尖，嘴角。
“那我先告退了，还望小姐莫要逞强，老爷他还是很关心您的。”车夫叹息，走了。
些许是因为天黑的原因，府里的灯光透了出来，有了点光影吧。
光影……
阮韵再抬头看，怔住了。
天是白的，但是无光，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像是一张干净朴素的白纸。
“云儿。”
有声音在叫自己。
“韵儿。”
爹？
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害怕，无论是这来路不明的声音，还是突然发白的天空，包括看到车夫脸上的斑点时，都没有一丝恐惧的情绪，有的只是惊讶，好像这些事情并不存在于自己的认知之外，而是自己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情，但这些事情概率较小难以发生而已。
“济德呢？”阮韵回头，秦怀德依旧是那么呆滞，精神状态没有一点变化。
她摸了摸对方的脸。
“火！救火啊！”府里突然传出来一个男人惊慌的声音，声音很大，哪怕是在大门外都能听见。
到底是声音很大还是离自己很近？
对了，门旁的门卫呢？
阮韵恍惚间想起来门前是有两个门卫守门的，阮府大门的后面还有个小房间，里面好像还有两个门卫。
现在门卫也不见了。
“假……假的……”
“济德？”
“都是诈人的，都是诈人的。”
秦怀德的语气是癫狂的，但是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双目无神。
“你不是阮韵……我不是秦怀德……你不是阮韵……我不是秦怀德……”，她嘟囔着这些话语，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又是变成了之前的痴呆样子。
“火啊！救火啊！”那声音还在吵，但明明没有闻到一点火烧起来的焦味。
都是些什么东西？阮韵心里莫名地感受到一股急躁，她再看向秦怀德，感觉到对方的脸开始变得有些模糊，那脸上总是隔了一层雾似的，怎么都不愿意让自己看清。
“火啊！救火啊！”
阮韵拉着秦怀德的手，想要推开大门，看看阮府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谁啊？韵儿？云儿？”
门前，她又听到这样的声音，这声音苍老嘶哑，像是扯着嗓子眼一点点磨出来的。
“别开门……里面有人要杀了我们……”秦怀德突然抓紧了阮韵的另一只手。
“济德？”
“别开门……里面有人要杀了我们……我记得……我全记得……我全清楚……”
看来并不是清醒过来，而是癫得更厉害了，阮韵摇了摇头，秦怀德抓住她的那一只手只是用力了一瞬，马上就松开了。
“别开门……求求你……求求你……”秦怀德苦苦哀求，但神情没有变化一点，看上去十分诡异，似乎是有人扯着她的肌肉，让她做不出表情。
“好，不开……”阮韵低声安抚着，心里开始想着门后会有什么东西，让秦怀德变成这种样子，平时都是一副痴呆相，偶尔说几句不明所以的话，如今这般情况还是第一次。
或许能治好她，但是那方丈又说只能靠秦怀德自己。
不过很明显是有关的啊。
进不了大门的话，阮韵决定先去找车夫，车夫就住在马厩旁边，而阮府的马厩在宅院外侧。
随着离前门越来越远，府里透出来的光也越来越少，她只好摸着围墙来到阮府的后门，摸到了一个触感明显不同的东西，应该就是木门了。
阮韵把手往木门上靠去试探，发现秦怀德并没有什么反应。
直接敲门。
敲门声响，也只有敲门声响，看来这里也没有门卫，就算门卫也因为太黑看不清自己，但是都有敲门声了，有门卫的话总会询问的。
“谁啊……”车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还可以听到马的响鼻。
“……是我”她并不知道车夫的名字，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对方的声音是男是女，就只好省略掉了称呼。
“哦……大小姐啊……”
这声音……阮韵仔细听着，没法依靠自己的常识分辨出性别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门开了，不知为何哪怕如此黑暗也依稀可以看见车夫的轮廓。
“门卫呢，救火了去吗。”她仔细看看车夫的脸，但是在这么黑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晰，盯了一会还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门卫？什么门卫啊？救火？”车夫有些疑惑，“哪里有火啊？”
“刚刚在大门前，我听到里面有人喊救火……”
“老夫我什么都没听到。”车夫摇了摇头，脸上的黑色斑点也随之蠕动。
车夫原来是男的吗，阮韵心中的焦躁突然又重了几分，她总觉得不对，自己怎么突然连对方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那门卫呢？”
“这后门，一直都只有老夫我一个人啊，小姐……您莫是受了惊了，怎么净说胡话呢。”车夫的脸色变得十分紧张，“刚才下车时我就知道您状态不对……我去和老爷说声，您就先在我这屋子里坐坐，有些味道，还请忍着。“
“……嗯。”阮韵应着，拉着秦怀德进了后院，车夫颤颤巍巍地关上了门，“我那房间的门没有关，您一找就能找得到。”
一找就能找得到？看着完全陷入黑暗中的后院，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想再问时，已经看不见车夫的轮廓了，只能听到对方不知从哪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明明天是白的，到底是怎么做到连一点光都没有的？
车夫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阮韵只好一点点伸出手希望摸着什么东西前进，像是个盲人寻路一样，原本她以为要碰壁许多次才会找到车夫所说的屋子，结果没走几步，第一个摸到的东西是一个敞开的木门。
这就是车夫所说的房间？
走了进去，阮韵惊奇地发现她能看清楚房间里面的东西，再揉揉眼睛，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明明屋子外面那么黑，为什么里面就能看清楚了？
一种被谁注视着的感觉无由来地笼罩上阮韵的心头，她开始回想起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自己是怎么看到车夫的轮廓的，以及车夫脸上的黑斑的，还有他那紧张脸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