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
讲台上这位可敬的老师很显然在他的一生中都不曾听过如此离谱的要求吧。说实话,我都怀疑他的脑内知识库中是否存有水手服这东西的资料——话说连汉字拼音输入法里都没有这个词呢。
“我们的学校依然在使用10年前制定的校服款式,这点简直无法让人容忍!身在永远无法重复的16岁宝贵花样年华,却要将充满着青春和朝气的肉体包裹在那身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品位之低俗的蓝白布块之内,这简直就是对人生的犯罪!我希望……全校女生的校服……换成水手服短裙!当然,男生的校服也应该换成笔挺的制服用来与之相配!”
梁春实中气十足、充满自信地一字一句说道。
主席台上的大人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虽然我不敢肯定他们这一次是否明白春实所用的各个词语的具体意义,但至少“短裙”这句,我认为他们应该是听得足够清楚了。
自然,春实那振地有声足以盖过主席台扩音器的声音也落在了在场的每一个学生耳朵里,大家似乎也被这女生超乎常识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一时间,这个容纳了几百人的大礼堂霎时沉浸在一种微妙的寂静之中。
正在此时,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这件根本就不值得写出来的小事却在瞬间改写这整个事态的发展,甚至可以说改变了我今后的人生轨迹……
咱们中国大陆的学校的开学日期……大家都知道,对!就是那个该死的九月初。
这段时期天气虽然比起炎炎夏日来说已经凉爽不少,不过蚊虫这类恼人的东西却并没有随着气温的下降而使得数量有所减少。相反,依然能够在很多地方见到它们恼人的身影。比如我们学校礼堂这样阴湿闷热密不透风的宽广空间中,更是此等宵小之辈绝佳的藏身之所。
废话那么多,总之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就在春实阐述完她那伟大的主张之后,全场正沉寂在一片如同追悼会现场一般肃静之时。偏不巧不知从哪飞来一只蚊子,在我的面前转悠来转悠去。在整个暑假中饱受失血之苦的我几乎是下意识举起双手,然后在那个小家伙飞过的地方残忍地合上掌心。
“啪!”尽管只是我这下意识的一个举动,但这声清脆的掌声在礼堂中响起时却格外刺耳,惊雷一般的声音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正当我有些懊恼自己这冒失的举动时,更加让我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
一个、两个,从此起彼伏到整个会场,几乎每个学生都开始用力的鼓掌,尤其是男生,更有不少激动地站立起来,一边鼓掌一边冲着口哨。
被掌声包围但却无人关注的主席台一下子显得格外势单力薄,主持的老师拿着麦克风不知在大声讲些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高音喇叭却闹起了罢工。只看到他挥舞着双手在主席台上又喊又叫,像个蹩脚的喜剧演员一般不知所谓的手舞足蹈。只可惜在全场如暴雨落地般的掌声面前,他的声音甚至还远远不如方才那只蚊子的嗡鸣声来的更响亮。
被大家的掌声所关注的真正焦点梁春日同学似乎对这种感觉相当受用,脸上丝毫看不到一点类似于新人初登舞台时应改见到的羞怯神色。而且……当她把目光移到我的脸上的时候,我似乎看到她的嘴角正慢慢的翘起,并朝我点了一下她那曲线流利的下巴,那种眼神就像一位猎人在看到自己的猎犬忠实的叼回自己射落的猎物时那种满意的神情一样。
在那一瞬间,一股恶寒流遍全身,在这闷热的大礼堂里我甚至不可思议的打起了寒战。周围人还在不停的鼓掌起哄,但包围在人群之中的我依然没有半点的安全感,就像走夜路的时候身后总有那么一个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在追随你一样。现在回想起来,大抵是因为这时我已经下意识的预感到了就今后所发生的那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罢。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大会司仪总算解决了高音喇叭的罢工问题。主持老师响亮但亦显狼狈的声音总算借助高音喇叭的帮助总算是传进了在场所有学生的耳朵里。
“你们给我安静点!全体都坐下!!否则全体留下来打扫卫生!”
学生们毕竟和某个欠缺常识的家伙还是稍有不同,既然台上的老师都已发出狠话,多少也要照顾一下当权者的面子。当然,没有坐下的只有那家伙一人。
“咳、咳……这位同学,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为全校学生换装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稍待会场中安静了一些之后,主持老师清了清嗓子,两眼冒着火光,耐着性子地说道。解释了半天,大致就是服装款式是多年以前已经订好的,选择的厂家也是比较可靠,性价比比较高之类云云。
春实双手抱胸,两只纤细的眉毛越缠越紧,任谁都能看出她心中的不耐烦。而主持老师坐在台上绵绵不绝的长篇大论,两个人之间隔着的几百名听众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安静的氛围。据说在解放金门之后,驻岛的解放军战士曾和隔海相望国军士兵在新春除夕之时互对旗语,如今这种状况想必就像极了同那故事里的情形吧?不过和那个充满着同胞血脉温情的段落相比,此时的礼堂之中却是四处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硝烟味,台上台下对峙的两个人之间迸出的火花几乎都快能用肉眼看到了。
“说白了,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钱吧?”
春日终于耐不住性子,打断了台上那位主持老师义正词严的滔滔大论。
主持老师的面色有如吞下了一只苍蝇般难看,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从那幅苦大仇深像被一刀捅中要害的神情已经告诉众人春日所说的确实正是事实。
“如果解决了费用的问题,那么在原则上,就没有理由拒绝我们的要求了吧?”
终于忍耐不住的教导主任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一把将主持老师手中的麦克风抢了过去。
“我说这位同学,你知道更新一套新校服要花费多少钱吗?请不要在这里捣乱好不好?”
教导主任的语气已经相当不客气,同时怒容也已经尽显于脸上。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恐怕他早就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吧。
但是我们的春实小姐是何许人等,教导主任满怀怒气传递出的另一重意思就像遇上空间断层之后烟消云散的光电讯号一样被完美的无视了。
“我刚才计算过了,一件新式校服的成本大约在150元左右,乘以学校的人数,有9万就足够了。”
“那又怎样?”
“如果有这9万块,能否允许我们按照自己的意愿换上新的校服?”
自己的意愿……这是一个关键句……我说春实大小姐啊,换新校服什么那可是你一个人的意愿啊?虽说在那阵如潮一般的掌声过后这天建议有变成大众意愿的趋势,但你至少也该先举行个什么全民公决之类的来确认一下我们真正的意愿吧。
春实当然才不管那一套,看她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简直就好像她所做的事情是多么天经地义一样。
“但是,这位同学,我们学校每学期校服的收费是79……呃……70元,所以你这个建议是毫无意义的。诸位同学们,你们愿意多掏一倍的价钱来支持这位同学的提议吗?”
学生们纷纷低头咬耳私语,虽然听不清他们具体再说些什么,但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这个要命的校服费用问题,这相差近一倍的成本对于大多数出身平凡职工家庭的学生来说还的确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问题。尽管春实的提议诱惑力十足,但面对现实的问题,普遍囊中羞涩的学生们,到时又有几人还能坚定地支持她呢?这位教导主任真可谓是老奸巨猾,迅速将问题转移至成本层面不说,还将全体学生招揽到和春实的对立面。我一时间都有些担心,不知道她打算怎么应对这种孤立的局面。
只见她毫不在乎的嘴角一咧,没错,就是刚才那个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笑容的再现。
“如果这笔钱由我一个人出呢?”
没有想到春实会反戈一击,这让教导主任不禁有些热血上头,谢顶的天灵盖上红光直冒,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嘴巴,给自己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好,只要你在一个月内凑起这笔费用,咱们学校的校服款式随你挑!”
“那就一言为定!”
春实满脸带着胜利的笑容大声地说道。反观教导主任,愣了好一阵之后才发现自己被抓住了话柄,整个人像摊烂泥一样倒在座位上,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神情之凄惨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总之当着全校的老师和学生的面,春实和校方立下一个赌约——在一个月内交出九万块大洋作为新校服的采购费用。
虽然看起来似乎春实输掉也不会有什么实际损失。但我敢说这一番闹腾之后,得罪了学校里几乎所有头头脑脑的她今后在学校老师那里休想再得到半个好脸色看,处境之凄惨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出来。而且说不好,在她今后的人生中,这件事情都回无数次的被人拿出来当作笑料来嘲笑她……
开学仪式结束后,学生们都纷纷踏上了归家的路途。当然,路上闲谈的焦点自然就是这个古怪的女生。
“阿炅,你说那女孩该不会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千金吧?”
我初中时的同学郭木田向我问道。还没等我开口,同路一个姓古的男生立刻插上话。
“哪儿呀,她是我初中同学。虽然不在一个班,不过关于那女孩我可知道不少。至于她出身嘛……反正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啊。紧接着,这个叫古寇的家伙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春实的趣闻轶事。诸如她曾经与100名男生交往过,但是没有一个人超过三天,据说最短的一个只有五分钟,而且在这之后就已不愿再增加数字为由拒绝了之后所有的男生。还有就是曾经一拳将试图性骚扰的体育老师打进医院之类。总之从这家伙口中描绘看来,这名叫春实的女生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是一个出名的怪胎,或者说简直就是一个活动的人形警示牌。
“那明天学校见了!拜拜啦!阿炅……”
“嗯,拜拜……”
在一个路口,我和他们分了开各自回家。阿炅是我的外号,我的名字中倒是有这么个字,但是加上姓氏以后全名读起来还是很有男子气概的,和某个靠卖首弄骚出名的主持人完全不是一回事。
“喂!等一等!”
在我身后,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叫住了我。
转身一看,正是这名明明有着出众的相貌却因为其离谱的大脑回路而让人心生退避之感的女生正插着腰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威风凛凛的看着我。
“我叫梁春实,刚才谢谢你了。”
谢谢?我?思考了许久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打算就刚才那一巴掌的事情来道谢。这是从何说起啊?要谢的话去谢那只蚊子好了,话说我刚才根本就没有打着它,现在那只蚊子应该还在礼堂的某个角落里徘徊吧,有心想找的话一定能找到。
就在我如此这般胡思乱想的时候,对方的话题突然引向了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方向。
“关于筹款的事项,明天放学后咱们商量一下,你一定有时间吧?”
筹款?商量?找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第一个站出来赞同我的人啊?”
对于我的反应,春实倒是显得有些奇怪。退一步讲,就算那个巴掌是赞同你,我当时也没有“站出来”啊……
“从座位的安排上看我们应该是一个班的,看来这还真是缘分啊。”
也不理会我是否真的领悟了她话语里的意思,总之她痛痛快快地说完上面的一番话之后,有打算就此告辞回家的意思。为了解开误会,我只好连忙叫住她。
“请等一下!我想有些事情需要提前说明一下……那个……你不是连我名字都不知道……我怎么会……”
“阿炅是吧?我刚才听他们说起时就记住了。”
根本不容我把话说完嘛,我好歹还是有个很帅气的全名的,我的名字叫……
“那么,阿炅。我们明天见啦!”
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春实就这么转身离去了。看来我的名字对她来说还远远没到值得关注的程度啊。
还有就是……她在最后的那个照面时对我展露出的笑容不知为何总是映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在印象里,还没有女生对我那样笑过。
难道说她的旗帜要像成功登顶的荣誉印记一般永久的留在我的珠穆朗玛峰上了吗?可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