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实大摇大摆的走在我前面,长长的马尾在脑袋后面晃来晃去,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般。而我,则乖乖的扮演着战利品的角色。
我这还是出生以来头一次有女孩子请我吃饭,而且请客的人怎么说起来也都算个美女,按理说这应该成为世春岁月中的一段美好回忆才是。但是对方偏偏却说了“不来的话,是宫刑哦……”这样的话。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请求方式,实在让人拿不出勇气拒绝。反正此刻我只是像溜狗一样被她带在屁股后面,至于同美女共进午餐什么,我压根想也没敢想。
等等……话说这家伙不是打算请我吃饭吗?可是现在前进的方向既不是学校的食堂,也不是其它什么饭店之类的地方。眼看着前方的走廊已经越来越阴森,我心里不由得开始犯起了嘀咕。
我这个学校的教学楼造型像个躺倒的E字。一栋主楼分别在三处向外延伸,教室大多在光照条件好的主楼。延伸出的三座辅楼分别作教师办公室、仓库或者备用教室之用。三栋楼之间有花园和草坪相隔,环境还算不错。
春实带领我去的方向,正是三栋楼中最靠里的一栋。刚走进走廊,一股混着潮气尘土味扑鼻而来,窗外的大树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连这样的正午时分也看不到光线从窗外射进走廊里。种种感觉,直接让我想起了老家的存放冬季蔬菜的地窖。
“这是什么地方啊?”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到了。”
春实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教室门前停下。我抬头一看,门的上方挂着一个牌子,斑斓剥落的木牌上写着几个依稀可见的汉字。
“学生活动室?”
“哼,早就废弃了。我查过这间教室最后一次使用是是在1989年……”
做了个深呼吸之后,春实抬起手,在教室门上轻轻叩了三下。1989年啊……那么说这里已经有整整20年没人用过了吗?20年前我爸和我妈认识了吗?
正当我胡思乱想着,这扇足以进历史博物馆的木头门扯着“吱呀”的惨叫声慢慢的滑了开。春实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把书包往教室正中一张同样可以做为文物让人瞻仰的木桌上。
我小心翼翼的探头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是个颇大的教室,和我们上课用的教室有的一比,墙上的油漆和涂料都已经受潮卷起,翘起的部分积攒的灰尘已经开有小手指一般粗细。几个老旧的铸铁书架摆在教室的一侧,上面还堆满了一些不知塞进了什么东西的麻袋和纸箱。整个空间里唯一干净的地方就是春实放置书包的那张桌子了和旁边放置的两把椅子了。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啊……”
“我每到一个地方总是喜欢把它的每个角落都转一遍,然后无意中发现这里的……”春实简单地回到了我的问题,同时,她从桌子的背后又掏出一把折叠椅子,用随身带的纸巾仔细擦拭着。
“有两把椅子已经够了啊?不要再擦了……”
我看着春实的举动,有些不解。
春实停下手里的动作,张大眼睛,想看个怪物一般的看着我。
“你在说什么啊?友希也要用啊。”
友希,正当我纳闷的咀嚼着这个看似人名的单词时,一个身影从我肩膀的一侧飘过。
这间教室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这个带着眼睛的短发少女不带任何预兆的在我背后出现,像团没有质量的等离子气团一样径直走向桌边靠窗的那张椅子,就像当我们两人不存在一般拿起手中的小说开始读起,而那张锈迹斑驳的椅子在她坐下居然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难道说她一开始就藏在这间教室里的什么地方吗?
“这么说很没礼貌啊,是友希给你开的门啊。”
春实扬起眉毛,毫不客气地说道。
听她这么一说,我再次将视线投向这位坐在窗前默默读书的文学少女身上。她身着便服,一头修剪到齐耳长的短发略显凌乱,小巧的脸庞上架着一幅和脸型颇不相称的大号眼睛,在眼睛下面是张缺乏表情变化的面孔。和除了不时翻动书页的手指,全身都如同雕像一般静止不动。如果说春实的存在就像个不断闪烁的霓虹灯广告牌,那这个女孩就是件摆在陈列柜中的玻璃工艺品,总之跟春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
在感觉到我的视线之后,她抬起头,对上我的眼睛。
“常友希……”
用淡淡的,像是公车报站一般毫无起伏的语气说完了她的名字,紧接着便再次把头埋进了自己的书中。甚至还来不及让我做自我介绍……
“这是……你朋友吗?”
毕竟话到了嘴边说不出来是很难受的,我只好转而向春实问道。
“嗯,我们今天认识的。”
“今天?”
“今天我下课的时候看到这里的锁打开了,进来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在。然后我就问她我能不能也用这里……”春实从书包里掏出饭盒,摆在桌上。
“她同意了?”
“没说不同意……”春实轻描淡写的说道。
喂喂,你这不是强行侵入吗?人家说不定只是懒得理你罢了。
“不会啊,我觉得……嗯……她刚才说她姓啥来着?”
原来你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啊,拜托,别人说名字的时候你好歹也该认真听一下,这可是基本的教养问题。
“常友希吗?哦……我觉得友希同学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啊。友希同学,你要是觉得我们给你添了麻烦,让你感到困扰的话随时可以说出来哦……”
春实厚颜无耻的对着床边看书的文学少女说道。
“请便。”
这个叫友希的女孩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书本,只是轻轻的上下挪动着她那片缺少血色的嘴唇,用仅够我们能够听到的音量说道。
“看,是这样没错吧。”
在得到了首肯之后,春实脸上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这些女人都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我出生以来对人际关系的认知已经开始过时了吗?
“啊,少了一双筷子!你等等,我去学校食堂借一双去。”
还没等我回应,春实就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把我们两个人留在房间里。
少了这个活动的人形噪音制造者,房间中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常友希低着头自顾自地看着书,丝毫没有理睬我的意思。
这种异样的寂静实在让人抬难以忍受了,于是我开始试着跟她交谈。
“请问,你在看什么书……”
常友希将书本举了起来,在我面前亮了一下。
《复活》……这本书名字是很熟悉,但作者的名字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种类型的书根本不在我的阅读范围之内,印象中似乎是本极之晦涩难懂的书。不过看起来这类书倒是很适合像她这样的文学少女——如果此刻她拿在手里的是本通俗言情剧或者什么网络小说作品的话,恐怕违和感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好看吗?”
“还行。”
友希推了一下下滑的眼镜,用那毫无实质的柔弱声音说道。
“哪个部分比较精彩?”
“大部分。”
“你喜欢看这种书啊……”
“嗯。”
不管我怎么问,她的回答都有如电报文一般简练惊骇。以至于每次对话之后之后都会出现一段尴尬的冷场,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将交谈继续下去。
也许我该趁这个机会悄悄溜出去?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想法付诸实施的时候,教室门被用力地推开了。迎上我眼帘的的,正是春实那红光满面的脸。
“筷子借来了,开饭吧。”
她向我晃了晃她手中拿着的两根小木棍。
我叹了口气,一边在心里嘟囔着时不我待之类的废话一边在桌边坐下。
春实带的饭盒是以前经常见到那种由方形铝合金制成,颇有时代感的容器,这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外形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容量却十分可观。顺便一提,我面前摆着的这个还是个特大号的,难不成她从一开始准备了我们三个人的份吗?而且从饭盒缝隙中渗透出的香气竟然让我对里面的内容有了一点期待。
掀开盖子,里面油炸食品的香味立刻充满了整间教室。
饺子?
“这是我早上起来准备的,开……尝尝吧,不要客气。”
春实热情地招呼着我们,不过在她说之前,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始动手了。常友希不知何时把自己的座位拉到了桌子边上,春实口中的那个不要客气才刚出口,她都已经把一个饺子整个塞进嘴里了。
果然,怪人的朋友也都是怪人。
夹起一个来仔细看看,这饺子包得还真是规整,相互之间外形大小都没有太大差别。虽然已经冷掉,但是味道还算不错。原来这个神经搭错线的女人还有这一手啊。
“蛮好吃呢,这饺子包得真是……”
就在我绞尽脑汁的想出几个赞美之词,打算好好拍一下春实马屁的时候,她打断了我。
“湾仔码头的。”
原来是买来的现成货……
被这个打断憋得半死的我只好尴尬得乖乖闭上嘴吃东西。而另一边的常友希丝毫没有理会我们的意思,向地铁的自动检票口那样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着食物。
“嗯,我有件事情想跟你们商量下……”
春实停下筷子,接着说道。
“我们怎么才能弄到这九万块呢?”
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