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华殿的术法其实十分难缠。
不仅是五行阴阳相生相克、相辅相成，更因为法华殿的术法更多是引动天地之力，消耗自身甚少。
倘若一些麻烦的术法成型，比如五行聚灵或者大道阴阳之类的，即便是高其一阶的修士也会在无休止的消耗下觉得颇为棘手、难以应对。
当然，单打独斗的情况下，大部分修士也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放出术法来的。
简思思的举动，其实在不少人眼里是托大的表现。她不仅放任陈家年完整施展道法，更是连避讳都懒得避讳，就这么深陷道法死门，硬抗道法威力最大的部分。
但像是一些熟悉她的人，又或者熟悉器华殿的人，没人会担心她的安危。
因为他们知道，器华殿这一代殿主曾经自创过一门绝学道法。
这门绝学曾经在十几年前的云中会上大展神威，让整个修仙界都为之惊叹不已。连泽尘尊者这样的洪荒道境大修，都为之侧目，赞叹有加。
这个道法，就是《无相百炼》。
擂台上，随着简思思低吟而起，她纤细的素手脱剑而起，软剑思无双在身侧自行飞舞盘旋起来，一股无形又玄妙的灵力波动以她为中心，向四处缓缓蔓延开来。
……像是无焰的烽火，在以恐怖的速度席卷蔓延，将附着的一切燃烧殆尽。
而接触到灵力波动的土墙、尖刺等术法，全都诡异地寸寸化为粉尘，化为一个个细小而纯净的颗粒。
五行聚灵的阵法中间，简思思身形缓缓飘浮而起，两个灵巧可爱的马尾在身后烈烈舞动。她的美眸间满是清冷，素手掐诀，低吟起来：
“万物无相，吾炼随心。”
“——炼！”
随着她轻灵悦耳的声音落下，原本被陈家年灵力催动的阵法瞬间如同失去源头一样，轰然散成漫天的灵力碎屑。
简思思的纤纤玉指间，隐约闪动如同火苗一般跳动的火光，空气中的灵力也都在这无形的高温之下，被压缩、凝聚。
熔炼在一起，最后缓缓幻化成数柄颜色灰暗的长剑，盘旋环绕在她身侧。
飞剑盘旋间，简思思的身形被术法映衬着她纤细优雅的身躯，宛如神女下凡。
这神乎其技的术法，顿时引起台下一阵惊呼和喧哗，无数弟子惊叹于简思思此刻状若神女的绝美场景，易幼安更是眼睛都看直了，呆呆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师姐……好美啊！”
身旁的齐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另一侧，月疏晴身旁的一众长老间，也响起了窃窃私语。
“以天地为熔炉，炼万物为己用。”
“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无相百炼这道法惊艳到可怕啊。”
“从这小丫头手里施展出来，已经有几分当年谪仙的风采了。”
“连对方的灵力和术法都能炼化，这道法可真是蛮不讲理。”
月疏晴静静听着他们的议论，美眸望向场间简思思风华绝代的样子，思虑都仿佛被这场景勾起。
……曾几何时，那个男人也是这样，站在云中会会场的中央，将身外一切炼化于掌心，同代的天骄都只能被其压住锋芒。
风光无限，春风得意，让人只能仰视其光芒。
一声略带哀思的轻叹，从她樱唇间响起。
“结束了呢。”灵华殿那边，殿主徐阔山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他也明白这道法到底有多难缠可怕。
剑华殿这边，洛昭浅已经直接准备起身离场了。丹华殿那边的兰秋茵也轻笑着准备去替简思思庆祝。
在所有人眼里，当简思思用出无相百炼的时候，这一场比赛就已经没有悬念了。
而所有人里，独有两人还依旧专注地盯着场上。
一位，是法华殿的灵辰子。
另一位，便是还在台上，面对简思思居高临下的天一境威压苦苦咬牙挣扎的陈家年。
“你不认输？”简思思表情冷漠地俯视着他，像是看着一只令人厌恶的虫子。
陈家年没有说话。
他只是低着头死死咬紧牙关，抵抗着威压，以及随时可能射向自己的几柄飞剑。
而在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的他忽然阴恻恻地咧嘴笑了起来。
“像你这种只会冷着脸，把周围男人都当成蠢货的女人。”
“不知道吃下这招，会不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呢。”
简思思略微蹙眉起来。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还有什么底牌没有交出来。
而此刻的陈家年忍着威压和额头的涔涔冷汗。他的手腕间，一道印记晦涩的闪动暗芒，他自己也是笑容狰狞地嘴唇微动。
“……心道，如止！”
那一瞬间，简思思眼眸瞬间睁大。
不止是她。
七殿殿主，兰秋茵和洛昭浅她们，都猛地止住脚步，扭头望向场间。
长老会里数位长老都是猛地站了起来，惊呼声此起彼伏。
连宗主月疏晴，此刻都是呼吸急促，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场间。
“……师尊？”毫不知情、已经准备去迎接简思思的易幼安，忽然发现自家师尊停着不走了，忍不住过去拽了拽他的衣袖。
当她抬眼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
自家那个从来都是一脸散漫慵懒、玩世不恭的师尊，此刻如同一座僵硬的雕塑，死死盯着那个叫陈家年的男人。
他的眼眸里，满是漆黑如墨的死寂和深渊。
——
——
擂台周围，无数弟子们都在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宣判。
仿佛只要简思思身旁的飞剑落下，这一届宗门评选的第一就已经敲定人选了。
只是已经有部分弟子似乎看出了场中的异样，发出低声疑问。
“咦？思思师姐怎么了？”
“不是已经赢了吗？诶，那些飞剑怎么散了？”
“思思师姐怎么看着……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不会吧？莫非陈家年还有底牌？”
场下的如苍蝇一般的交头接耳和议论纷纷，简思思全都没有听到。
此刻的她，眼眸仿佛被扔进乌黑的浓墨之中，所有的光芒都尽数敛去，变成晦暗和无神。
她无法维持灵力和道法运转，整个人如同脱力一样从半空中跌落，瘫坐在地上，抱着胳膊浑身颤抖。
几乎要咬出血的双唇，和掌心细密的香汗，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此刻的她，看不到周围狼藉的擂台，看不到议论纷纷的同门弟子，看不到朝她呼喊的兰秋茵和易幼安，看不到冷笑着朝她走来的陈家年。
在简思思的视线里，周围的一切都如同褪色的墨纸，一点点黯淡，消逝。
铺天盖地闪动的画面，像是无数根锋利的针，疯狂在她的脑海中刺痛着。
她捂着耳朵拼命喊了起来，但那些画面依然无孔不入，一幕幕涌上她的脑海。
将她的记忆和思绪往前拉动，一年。两年。
四年。五年。
……七年。
回到那个满是酒气的器华殿，亲眼目睹那个裹在被子里、蜷缩在床边的落魄男人。
还有紧紧依偎着男人、如同安眠的小动物一样的小女孩。
“不要！！！”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简思思口中传出，所有的弟子都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唯有那些资历深一些的长老、殿主，此刻都皱着眉头小声议论起来。
“这术法……不会吧？”
“真的是心道术？”
“怎么可能，心道术不是已经……”
徐阔山闪身来到了灵辰子身旁，低声询问起来：“辰子，你家这小子现在用的……不会真是心道术吧？”
“是又如何？”
和众人惊疑不定的样子相比，灵辰子此刻倒是显得风轻云淡，泰然自若。
“可是，”徐阔山欲言又止，“心道术不是早已几乎失传的上古道术吗？那小子从哪学来的？”
“而且，上一个会心道术，不就是——”
他视线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齐修的方向。
“那又怎样？”
灵辰子依然面色平静：“天下之大，各域之广，光是一个云中域就还有多少机缘秘境是我等没有挖掘的。”
“我这弟子自有机缘福报，机缘巧合下在秘境里学会了这道术，又有什么问题？”
“怎么，还是说我法华殿弟子就低人一等，那个人学得心道术，我们法华殿弟子就学不得？”
他的视线，也似有似无看向了齐修的方向。
徐阔山还想说什么，但最后木讷不善言辞的他还是咽了回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介入这桩恩怨。
此刻的齐修，还是一动不动。漆黑如墨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场间的陈家年，像是盯着一只阴冷的猎物。
而擂台上，陈家年已经缓缓走到了简思思的面前。
“呵呵，如何？”
“现在，你还能维持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表情吗？”
他随便一脚，将简思思手中的思无双软剑踢到一边，冷笑着望着她说道：
“这种感觉，熟悉吗？”
“没想到吧。太华仙宗不世出的天才，同届无敌的器华殿简思思。”
“……会有一天，败在自己师娘的道法之下。”
此刻的简思思根本听不到他的话，只是一味地抱着头，痛苦地低吟着。
陈家年脸上满是畅快，眼神阴冷道：“心道术，以心攻心，以己攻己。”
“让我们看看，平日里高不可攀的简思思师妹。”
“心里最肮脏龌龊的东西，是什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