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堂州的市集上。
齐修和洛昭浅并排走着。只是两人之间,隔着快两三个人的距离。
齐修没有主动去看洛昭浅,洛昭浅也似乎在逃避着齐修的视线,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样子。
……气氛尴尬到抠脚。
说实话,一开始决定出这趟任务前,齐修压根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自己和洛昭浅单独相处,真的能相处和睦吗?
本来他以为就是出个任务,就算洛昭浅再怎么讨厌自己,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只是两个人都是死要面子的类型,事情最后还是演变成了这种局面:
洛昭浅:你别跟我说话,别靠近我。我很烦你这种人。
齐修:好啊,求之不得啊。我还烦你这种疯婆子呢。
洛昭浅:那你千万别跟我说话。
齐修:不说就不说。谁稀罕理你啊。
于是乎,一直来到方堂州的市集之上,两个人之间都还是一股子低气压的冷战氛围,连路过的路人都会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齐修觉得自己还是挺大度的。身为太华仙宗第一纨绔,他可不屑得跟女人一般见识。
只是同行的一路上偏偏一句话都不能说,甚至双方都在赌气别对上彼此的视线,仿佛谁先看对方谁就输了。
这种僵硬又麻烦的感觉突出一个度日如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他忽然有点后悔了。这不是纯粹折磨自己吗。
方堂州的市集很热闹,来往行人熙熙攘攘,看上去和平又温馨。两个人就这么僵硬地走了一路,一直走到了一家酒楼前。酒楼看着生意不错,里面大堂坐满了天南海北来吃酒的客人,连店小二都忙得到处乱跑,无暇招呼刚进门的客人。
两个人就这么同时跨步迈过门槛,但是门口不算宽敞,两人一并挤进去的话免不得要靠在一起。
于是齐修和洛昭浅很有默契的同时停了下来,看着彼此。
洛昭浅:“你跟着我干嘛?”
齐修:“?谁跟着你了,我要进酒楼住店。”
“我也要住店。”
“我先来的。你去住别的地方。”
“凭什么?我先来的,你才给我出去!”
似乎是两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吸引了一些大堂吃酒客人的注意,这时店小二才忙里偷闲地跑过来陪着笑脸:
“对不住了二位客人,咱家今天客满了没房了。您二位可以去城东看看,那边还有几间客栈酒楼的。”
“不过您二位可能得麻利点了,去晚了说不准那边也要客满了。”
洛昭浅一时被这话说得尴尬,就这么走了却又总觉得有点憋屈。哼哼唧唧片刻,俏脸涨得红润憋出来一句:“那、那就不住店,先上点酒菜。”
小二也便欢喜地去报菜了,洛昭浅自顾自走到了角落的空位坐下,结果齐修也跟过来坐在了他对面。
“你来干嘛?”
“吃饭啊。”
“干嘛非要跟我凑一桌?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吃?”
“你管我?”
洛昭浅说不过他,只能气呼呼地扭过头去,嘟囔了一句:“谁管你。”
齐修则是看着上茶过来的小二,轻声问道:“小二,最近方堂州可是有什么节庆?怎会好端端的突然各个酒楼客栈都客满了呢?”
“嗨,节庆虽然也有,不过就是本地的一个小花灯节,倒不是主要原因。”
小二一边倒水一边唏嘘到:“最近客人多,主要还是东边逃难过来的。”
“逃难?”
“是啊。客人您没听说吗?边荒又乱了,东边关隘的苍胥国都快撑不住了,其他两家也没好到哪去。这几个月啊,几乎是每天都能看到逃难过来的流民啊。数都数不清了。”
“得亏是方堂州这边管事的仙家们有手段,给流民们安置的安置,送往别州的送走。不然这么多流民闹起来,也是麻烦事。”
齐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等小二离开之后,洛昭浅才忍不住问了一句:“边荒那边已经这么严重了嘛?”
“不然呢?你以为我们是来出什么任务的?”
“对啊!”洛昭浅这才恍然大悟地问道,“你们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仙宫到底让咱们去干什么?光说了个秘密任务就让我稀里糊涂的跟你过来了。”
齐修一脸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就算不告诉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反正此行只是要她一个打手。她只要跟着自己,听自己的话就够了。
“喂!你这眼神里带着一种看智障一样的怜惜是什么意思?”
洛昭浅蹙眉,不满地嗔怒起来:“你把我当傻子吗?”
“……你不是吗?”
“你!”
眼看着对面的白衣女人要暴走了,幸好小二及时端上来一盘凉菜,洛昭浅才顾不上生气,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的她开始夹着凉菜吃了起来。
看着一旦进入吃饭状态,就瞬间变得乖巧温顺的洛昭浅,齐修心里也觉得有几分好笑和无奈。
这个女人一直就是这么有趣。
从小的时候她就是那种典型的一根弦单线程的脑子。自己不会骗人,别人说什么话她也都会傻乎乎的全部相信。齐修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抓了两只虫子装进盒子里给她说是好东西,让她晚上悄悄在灯下打开看有惊喜。然后第二天被哭了一晚上眼睛都红肿的洛昭浅,拿着木剑边哭边追了两个时辰。
最可怕的是,第二次齐修原话告诉洛昭浅,她还是信了。
原本齐修以为,这丫头虽然呆呆笨笨的,但是将来长大就会没那么幼稚了。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心智似乎没有任何进步。依旧是一根弦的直肠子,满脑子除了修炼练剑,就是怎么找齐修的麻烦。
但齐修也不讨厌她这种单纯直率的性子。
除了捉弄起来很有意思之外,他也挺喜欢以一个大哥哥的身份守着这份难得的纯真的。
虽然有时候也会被她气的有些火大,但自己终归也是她师兄。所谓师兄,就是要无理由包容自家师妹的任性和小性子的。
随着菜越上越多,洛昭浅也彻底忘记了跟齐修冷战的事情,而是开心地夹着自己喜欢的菜一口一口吃着。
她吃饭的时候很乖,很安静,身上那种冰冷不近人情的气场也渐渐弱了下来,就好像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子。
齐修其实没多饿。看她吃的开心,也不想跟抢,而是视线不自觉转向了别的东西。
本来吃的津津有味的洛昭浅,忽然注意到齐修没有动筷子。抬眸间,发现齐修视线有些迷离有出神地望向自己耳畔的方向,嘴角还带着一抹傻兮兮的浅笑。
她忽然觉得耳朵有点发烫,心里却又有些莫名的窃喜。
……怎么样?看本姑娘吃饭看入迷了吧。没办法,谁让本姑娘这么好看呢。
心里得意洋洋,洛昭浅嘴上却依然装出一副不悦的样子:“你发什么呆啊?”
谁知道,齐修却出神地缓缓开口:“那家糕点铺子。”
“……涟儿生前,挺爱吃它家的枣糕呢。”
那声涟儿出来的时候,洛昭浅一下子觉得心口被被泼了一盆冰凉的冷水。冷得让她差点打了个哆嗦。
她眸子里顿时掩饰不住地闪过沮丧,微微低下头,却还是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我、我也喜欢吃枣糕……”
齐修这才回神,一脸疑惑地看向她。
“你自己没带钱吗?”
那一瞬间,洛昭浅无比想要亲手剁了这个狗男人的狗头。
齐修看着眼前面色潮红、胸脯剧烈起伏的女人,心里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妙。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但是要不要跑路啊?万一这个疯婆子真的抽风了一剑把自己宰了怎么办?
但最终,洛昭浅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只是藏匿起眼角那一抹微红和委屈,像是泄了气一样沉默地坐着。
她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云涟是齐修的妻子。人家回忆自己和妻子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吗?
自己才是那个外人。
洛昭浅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云涟和齐修成亲的那天,她没来。说是出远门跑任务,其实只是找了个借口不想去而已。
最后那两个人洞房花烛,她一个人躲在宗门背后的山坡上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该忙什么事就忙什么事。表现的云淡风轻,没有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她从来都没有那么多很复杂很别扭的心思。她也一点都不讨厌云涟,不觉得是这个女人抢走了自己的意中人。
在她的眼里,整件事情无比单纯简洁。
自己错过了。自己输了。
就像是比剑。两边都是按剑以待,谁出剑慢了,谁就输了。
洛昭浅输得起。
在她眼里,云涟比自己大胆,也比自己厉害。自己输得不冤,再怎么难过也是自己的事情。
既然输了,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再去纠缠两人。两人再怎么甜蜜恩爱,那都是属于胜者的战利品。
也许自己应该再去换一个人喜欢,只是洛昭浅后来遇到了那么多人,脑海中却总是回想起,小时候光着上半身、敲得满头大汗敲一下午才锻造出来一串项链给自己带上的那个身影。
一直念念不忘。索性一直孤身一人到现在了。
即便偶尔会怀念当初坐在他旁边,看他埋头锻造、眼眸里亮着光的时光。
但也仅仅只是怀念罢了。
(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