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餐，请拿好，慢走。”
洛茗带着大方得体的笑，把打包好的快餐递给顾客，目送对方从店门前离开。
那应该是今晚最后一位客人，准备的食材差不多用完，该打烊了。
回过头，故郁正坐着休息，疲态流露，夹杂了丝丝困意。
洛茗拉过他身旁的凳子坐下，浅淡的清香漫上鼻尖。
“故郁，下班了。”
“啊！终于下班了，累死我了。”故郁伸了个懒腰，缓解着几个小时忙活后的筋骨酸痛。
他厨艺一般，做的饭只是堪堪能够下咽的水准。
好在这份工作只需要把老板做好的饭菜加热，按要求搭配摆放进快餐盒，然后递给前面应付顾客的洛茗即可，不存在什么难度。
但同样的流程几十上百遍的重复还是会招来疲惫，等到夜幕降下，食材用完，故郁已经手臂酸涩，站的两腿发软。
几分钟的休息勉强恢复了够回家的气力，故郁站起来，问“老板还没回来吗？”
“他发消息说叫我们直接走，他马上就回来了。”
“那…我们走咯？”
“嗯，我把台上的东西收一下。”
清理掉桌上掉落的食物碎屑，擦掉油渍汤水，洛茗拎上书包，和故郁一同离开。
夜幕已深，街上行人少了许多，昏黄的路灯撑着一块块不大的光亮区，传来几声不知来源的猫叫。
抬眼望去，远方灯火通明，这条长街可以一眼看到尽头，最后被横穿城市的江河拦断，河对面是璀璨的万家灯火。
洛茗眺望远处繁华的另一个世界，轻声问他，“故郁，你家离这远吗？”
“挺远的，要坐公交车，不然我还想每天走路上下学，能省四块钱呢。”
“你还真是，遇到事情就先想钱。”洛茗语气轻松，有些无奈地感叹。
故郁耸耸肩，声音慵懒，“对于我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人，不多想想钱的事，很容易饿死的。”
沉默下去，她歪着头打量男孩的侧脸，有股不太健康的消瘦。
这夸张的解释似乎想让氛围轻松，这样的话换谁说也都像是玩笑，唯独出自他嘴里，难免几分落败现实的悲哀。
注意到气氛反而沉重下去，故郁又添了一句，“开玩笑的，我还不至于饿死。”
“还有一年就高考了，故郁你想考哪所学校？”洛茗悄然转移话题，重新挂上甜美的笑。
“临央吧，不过对我来说难度不小，只能尽力试试。对你而言肯定很简单吧。”
“也还好，算不上多容易…要不周末有空我帮你补习补习？”
故郁脚步顿了顿，“这好吗，不会太麻烦你吧？”
“我都提出来了肯定不会有多麻烦，要不就这周末从墓园回来的时候？”
他挠了挠头，那块时间是空着的，正好合适。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听到洛茗主动向他人给予善意，这个温和的女孩总是尽可能回应他人求助，但从不会主动伸出援手，从不逾越。
“可以啊，那谢谢你了。”
“没事，平时你不也挺照顾我的嘛。”
夜里晚风萧瑟，不留情面地剥夺温度，泛起丝丝凉凉的冷，走到了岔路口，他们站在惨白的光影下。
洛茗指了指一边，“我要去那边坐车了，明天见。”
她指向的路上光亮稀疏，黑暗肆虐，看不清的阴影里像是藏了茹毛饮血的怪物，让人恐惧油然而生。
走出两三步，背后传来了让她心安的声音，“我送送你吧，这么黑的路，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
“…好吧…那…谢谢了。”
故郁慢了洛茗半步，走在她身后。
凉夜黑的混沌，让人毛骨悚然的猫叫没有离去，故郁也难免有些惧怵。
分明已经失去几乎所有能失去的，他还是抱着这条命死死不放，会害怕一切能伤他性命的东西。
寂静折磨心智，故郁试着搭茬缓和压不下去的恐惧，“对了，洛茗你想考什么大学，你成绩那么好，应该哪都能去吧。”
“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吧。”
回应他的声音清冷，仿佛融入了缭乱的夜色，和黑暗里的怪物同类。
体温不受控制地还再降，故郁找不到理由，那股从踏入这条岔路以来的恐惧感消除不掉，让他狼狈丢人。
“你害怕吗？”故郁问得没头没脑。
“还好，走过那么多遍，都习惯了。不过，今天比以前心安了不少。”
洛茗回过头看他，脸上意味深长地笑，在这样的夜里依旧惊艳，美得不太真实。
视线被对上，故郁恍然觉得注视着他的目光十分陌生，完全不像那个他所认识的洛茗，有股无法言明的异样…让人畏惧…
喉结滚动，吞了吞口水，故郁连忙打消奇怪的念头，揉了揉眼，再看时，洛茗已经转回了头。
那头及肩的长发绑成了低马尾，垂在少女脑后，遮掩白皙的颈子。
蓝白色调的校服，配套的校裤，白色帆布鞋上露着白袜的部分，故郁自上而下地扫视，还是那个熟悉的洛茗，刚刚的异样应该是错觉。
静了下去，两人默默地往前走，直到快要到了车站。
“有车要来了。”洛茗远远地看到公交车往这开，转过身，向故郁道谢，“谢谢你了，你也早点回去吧，等下坐不到车了。”
“哦哦，我走了，路上小心。”
“你也是，拜拜。”
故郁转身离开，四五步后回过头看见她上了车，一切如常。
确实是错觉，洛茗能有什么不对劲的。
……
车门在背后关上，投进箱里的硬币发出响亮的脆响。
车上空位很多，洛茗没有坐下，抓着挂在杆上的扶手，望向车窗外男孩清瘦的背影，看他一点点远去，被夜色吞没殆尽。
车里同样安静得渗人，仅有的一两个乘客坐在最后排，离她远远的。
女孩稳稳站着，身形苗条，腰细腿长，胸前有了青涩的雏形，曲线曼妙。
几根黑色的发丝耷拉在眼睑，将映入眼中的景象切割，淡粉的唇瓣开合，吐出无人听到的音节……
一路上没什么新的乘客，车开的很快，洛茗看着黑暗里的商店民宅从眼前闪过，面色平静，重新将各种情绪藏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