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落下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她面对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在她年幼的时候,父亲背叛了母亲,跟着王都里有钱的贵族女人跑了。母亲因此大受打击,在那之后就一蹶不振。灰暗的童年里,陪伴她的就只有早已没落的家族留传下来的佩剑。
因此她痛恨那个印象模糊的父亲,连带着仇视一切好看的男人。因为他们可以把自己的脸与身材当做炫耀的资本,他们可以朝三暮四、整日寻欢作乐,挥霍自己的青春。
但是,当这么一个可怜的少年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随着了解的深入,她逐渐意识到,他,似乎是不同的。
……
巫堵看到阿尔娜再一次抬起手,但是这一次,巴掌却没有如约而至,他只感到手掌轻轻揩过脸颊的触感。
她慢慢地擦去少年脸上的泪水。
因为长时间的握剑,那只手略显粗糙,但动作却很温柔。
阿尔娜没有道歉,骑士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
“走。”
阿尔娜冷冷地吐出一个单字。
巫堵无声地点了点头,眼前的女人对他而言无疑具有绝对的威慑力。
任何反抗都绝对会招致暴力。
但是,这算是同意了吗?
巫堵小心翼翼地看向阿尔娜的眼睛,却发觉对方正盯着他的脸看!
完了。
巫堵连忙收回目光,自觉地举起手,站直身子,等着对方再一次把自己扛起来。
阿尔娜迟疑了零点零一秒,然后面无表情地拦腰扛起巫堵,向营地外走去。
……
广场上人多眼杂,巫堵和阿尔娜的出现再一次引爆了人们的议论。
只不过这一次,眼尖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少年肿胀的左脸,流言的倾向也因此发生了变化。
硬了,拳头硬了,包子也硬了。
谁不曾想过将那样一位绝美的少年骑在身下狠狠欺负呢?但巫堵这么些年来,一直都片叶不沾身,谁也没能找到他的半点破绽。
只不过,从今往后,情况就不同了。
……
因为羞耻感,巫堵只能尽量将自己的脸埋在阿尔娜的身上。
他平日里出入夜市酒馆,免不了要和小镇的人们打交.道,因此在镇上的居民基本都认识他。
他当然是要脸的,要是奇怪的流言在小镇传开……他的正经生意还怎么做下去啊?!
然而,在阿尔娜看来,这却是一种示好的表现。
这个男人……在勾引我?
阿尔娜强行压住心中的邪火,强作镇定地问道:“接下来往哪边走?”
“山的那边……”
巫堵小声地回应。
在简短的交流过后,阿尔娜和巫堵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眼前的地方,称得上“郊区”当中的“郊区”。
在小镇最边缘的地带,几乎背靠着大山,这栋加上地下室也只有三层的小屋,就是巫堵和妹妹十几年来的住所。
大门口挂着成串的大蒜;屋子侧边的空地种植着香味奇特的草药;空地的前方有一口配备有手摇汲水装置的水井,那铁制的手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这些年间,巫堵也算是在这个小镇,打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有了自己的药田、几乎全套的工具、收集了大量各种各样的素材,也挣到了不少钱,但还是远远不够……不论是妹妹的病,还是老师的赌债,他哪边都顾不上。
现在的他,太弱小了。
巫堵的小屋虽然完全称不上华丽,看起来却相当整洁,甚至还有一点……富裕。
阿尔娜愣了一下,然后走上围栏旁边的台阶,下意识地敲了敲门。
“别敲了……”
巫堵小声提醒道。
虽然此时阳光正好,但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一定还在沉睡当中。
在很小的时候,巫堵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妹妹与众不同。
她无法走出家门,甚至无法走出自己的房门,即便是吃饭,也只是打开一点点房门,接过巫堵做好的食物,然后将昨天吃完的盘子与杯子递出,附带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第二天想要吃的东西。而更奇怪的是,他的妹妹即便在白天也会无节制地沉睡,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巫堵将这种病症称之为“沉睡症”。
“很快,就可以调配好的……很快。”巫堵打开大门,让阿尔娜跟着一起进去。
大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大酸菜坛子模样的炼金釜,而后方的几个巨大柜子里,每一个都有着九九八十一个抽屉,每个抽屉的外面,都写着里面对应的材料。
炼金釜的旁边有一张钉死在地面上的桌子,桌面上摆放着数十个瓶瓶罐罐,瓶瓶罐罐的内部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每个瓶子上方也贴着黑白标签。更引人注目的是,这桌子上还有一个巨大的架子,架子的摆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有像剪刀一样的长柄的工具,但是却没有刃……还有一些粗细不均匀的玻璃棒子……难道是用来……不对不对!巫堵可是男孩子,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
“嘶……”
阿尔娜不禁皱起眉毛,这么多的器具和字符,光是看着就觉得眼花缭乱。
但是,当阿尔娜靠近一看,才意识到这些字根本不是王国所使用的通用文字,而是一些方方正正的方块字。当然也有少数的符号字,但是那歪曲的形状,也和她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都不同。
难道说……这是炼金术师的密语?阿尔娜看向巫堵的眼神不禁柔和了许多……难道说这少年真的能够制作出解毒剂?可是,阿尔娜还是有些许怀疑:就连镇上最有名的医师都望而却步的中毒症状,真的有药可解吗?
巫堵任由阿尔娜在屋内走来走去,他脱掉外套,换上自己最喜欢的白色大褂,随后习惯性地戴起防护镜和手套,接连从柜子里取出芒硝硫粉一类的原材料,用专用的纸包好,摆在桌面上备用。
“大苏打上次渔场的订单就用完了,只能临时制备……”
——因为冬季的到来,小镇北方的矿区逐渐关闭,行商们带来的矿产材料的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再加上本来小镇上就没有太多这方面的需求,经营小本生意的巫堵自然没有准备太多解毒剂……治风寒的莲花汤剂倒是不少。
而大苏打恰好是大部分解毒剂最为关键的成分,对于铜中毒、砷(砒霜)中毒、氰化物中毒等都有着显著的效果。
这倒不是那个教了他两年半的炼金术老师教的,而是化学老师教的。
巫堵娴熟地操作起炼金釜。
这个长得像酸菜坛子的东西据说是老师的老师留给她的——也就是巫堵的祖母流传下来的魔法道具。
巫堵对于炼金术的兴趣,就是从这个酸菜坛子开始的。
只需要注入极少的魔力,便可以按照需求,创造出相当完美的反应环境。
没有真空试管,就用炼金釜!
没有磁搅拌器,就用炼金釜!
没有泡菜坛子,就用炼金釜!
……
大苏打的制备若是放在某颗蓝色星球的实验室内,光是反应时间就得要40分钟往上,但是有了炼金釜之后,仅仅十分钟,晶体便逐渐成型。
非常的快!
十三分钟后,巫堵将配置好的解毒剂分装进两个小瓶子里,再把剩余的大苏打装进一个大罐子,随后贴好标签收进柜子。
白色的药剂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巫堵满意了点了点头。
就刚才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他敢说自己是这个国家最快的男人。
而代价就是:伴随着身体的轻微抽搐,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少年的魔力几乎耗尽,他强制进入了贤者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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