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恍若没有听到一般。
女孩的手指甲是修过的，十指整齐，然后此刻伊丽莎白竟然开始啃自己的大拇指的手指甲，盯着伦纳德。
灯光很亮，但透不过伊丽莎白的刘海，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层阴霾。
她转头看向正在台上嘴巴一张一闭的皇帝。
“快了。”
“今天我会让他彻底记住我。”
伦纳德在台下，他左边坐着玛丽，右边坐着伊尔曼都，伊尔曼都没怎么交流，但是她小口小口的一直吃着东西，她离伦纳德离的很近，二人之间的沉默也是那种关系良好的沉默。
而玛丽今天滔滔不绝，她和伦纳德聊了很多东西，从古代的一些故事到阵法再到她的过去，伦纳德第一次在自己这个老师眼里没有看到厌恶的情绪。
她滔滔不绝，眼睛有光，以前那副哪怕洪水滔天也与我无关的淡漠消失了，像个小女孩第一次找到自己的朋友时的分享欲让她的眼闪闪发光。
伦纳德微笑着听着。
“今天，我们还迎来了一位来自精灵之森的朋友，著名的吟游诗人朱丽叶！下面请朱丽叶为我们带来一段故事，让我们也瞻仰一下世界上最有名的吟游诗人带来的故事吧！”
一个绿色头发、绿色裙子的精灵走上舞台。
她虽然赤足，但每走一步地上就生出一片绿色，她端着琴，仿佛在风中摇曳的树木。
伦纳德有些惊讶。
因为朱丽叶在环视下方的时候，视线在自己身上停顿了许久。
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双如青草般青翠的眼眸确实在自己身上驻足片刻，她还在疑惑自己有什么吸引了这个精灵，朱丽叶已经在台上抚琴歌唱。
她轻轻拨动琴弦。
于是场上出现了风的气息和青草的味道。
“森林带来故事的种子，风将故事带到远方。”
“森林之外的客人们哟，让我来为你们高歌一曲，请你们为我倾耳细听。”
“在遥远的教国有一位少女，她每日喝酒作乐，她说山珍海味的豪华生活怎么能算得上珍贵，只希望能醉生梦死不愿清醒，风带来她从前的故事，原来是很久很久以前……”
她的声音有某种魔力，将所有人带入了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讲的是有一个少女，这个少女爱上了她的死对头，故事曲折惊心动魄，一个充满了爱与恨纠缠的故事。
“她终究什么都没做，只是跪倒在他的身边泣不成声。”
“她向神明祈祷：祈求天父做哪怕十分钟好人，赐我他的吻如怜悯罪人。”
。。。。。。
“赐我一场相爱，又赐我他匆匆离开。”
“赐我梦境，还赐我很快就清醒。”
“神啊！你为何如此不公！”
故事的结尾是男主抛弃了女主，于是女主在雨中对着天上的神明哭喊。
伦纳德心中不是特别有感觉。
他看看周围，伊尔曼都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一样双眼迷蒙，玛丽也红着眼眶沉默不语，很多的贵族甚至在默默流泪，甚至有女贵族在捂着嘴偷偷的啜泣。
他环顾四周一圈，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于是笑着摇了摇头，却又对上朱丽叶那双青翠的眼眸。
“这位先生，大家都哭了，但你似乎没有哭？甚至有些……无动于衷……？”
伦纳德挑了挑眉。
他再次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很多人都注视着他，他在那一瞬间听到周围窃窃私语比如：
“这也太冷血了吧？”
“他是不是天天玩女人，理解不了这种深刻的感情？”
更有甚者，接着灯光昏暗直接说话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听到：“纨绔是这样的，天性凉薄，冷血动物怎么会为热血的故事流泪？”
伦纳德抽了抽嘴角，他没有理会周围的杂言，看着台上的朱丽叶。
他发现朱丽叶竟然也认真的看着他。
她在等待他的答案。
“我怎么不知道如今的王国竟然容不下一个不会为故事而哭泣的人？难道认为一个故事不够感人也是一种罪吗？”他大声的，嘲讽的说道，压过了其他杂音。
“先生认为不够感人？为何？”
伦纳德耸了耸肩。
“故事里的女孩子在整个故事里都只在犹豫，她除了流泪和向神明祈祷甚至没有做过一次像样的努力，在犹豫和彷徨之间失去自己的爱人，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这个世界的悲剧中，有五成悲剧是时代、阶级、思想的桎梏带来的悲剧，还有五成悲剧是当事者能力不足造成的悲剧，很显然，这个悲剧的故事属于后者。”
“男主角能力不足所以他逝去，女主角能力不足所以她只能犹豫和彷徨甚至做不出像样的努力。”
“这样的悲剧我个人认为是无需流泪的。”
朱丽叶瞳孔缩了缩。
“但你并没有否认你是个冷血的人，并不为这样爱而不得的悲剧动摇。”
伦纳德耸了耸肩。
“我只是认为这不值得哭泣罢了，再说，一个人必然有缺点，我自己都曾七度厌恶自己的灵魂。”
朱丽叶还想说什么，台上的皇帝竟然鼓起了掌，他赞同的看着伦纳德，说道：“弱者的死亡无需怜悯。”
朱丽叶和部分贵族显然不好反驳皇帝，她只能站起来鞠了一躬，看向伦纳德的眼神里有一些不清不楚的情绪，她转身离开，伦纳德对皇帝的声援致以谢意。
“我没想过你会从这个角度看待故事。”玛丽有些惊讶的说道。
“确实是值得思考的问题。”伊尔曼都赞同的说道。
台上，朱丽叶走回伊丽莎白的座位旁边，她看向伊丽莎白，说道：“伊丽莎白，我觉得这个人也没你说的那么坏，有自己的思考和主见，是冷血了一点，但也不至于……”
“我曾七度厌恶自己的灵魂，这句话也可以写进诗歌里。”
伊丽莎白垂眸又重新抬起。
她看了朱丽叶一眼，又看向伦纳德，她的眼眸里明暗交杂，但最终摇了摇头。
“朱丽叶……我也不清楚自己的对错，或许我和故事里的那个女孩一样也在犹豫。”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或许我的计划确实娇蛮任性。”
“但我想做出努力，这是身为鸟儿的我在被王族折断翅膀丢进笼子里之前最后可以怀念自由飞翔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