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懒散声音伴随着一个缓慢的脚步声，但还有数个其他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殿下，殿下...！”
几个娇小的侍女紧张地低声呼唤着那个懒散的少年，但后者却全然不在乎她们的呼唤，自顾自地朝着殿上走去，一边走，嘴里一边还不住地说着：“别嚷嚷别嚷嚷，大早上我要起来已经够累的了，再听你们说话，怕不是得晕到床上去。”
“到时候难道你们把我抬过去不成？就你们这小身板抬得动吗？”
他带着点挑衅意味地看向身后，但侍女们却连一步都不敢靠近。
“可是，殿下...”
“好了好了，办完事我就回去，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睡懒觉。”
懒散少年没好气地吼了一声，紧了紧那件深紫长袍，抓住一只袖子随便裹了几下，就当穿好了。
一步踏进殿内。
看见他过来，百官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各种不坏好意的视线朝着他身上攒了过去，一下一下，让少年宛如被万箭穿心。
但他却浑不在意，径自走到那姓氏南宫的女官身边，踩了踩她的袍角：“哟，这位又是在演哪出，是《忠臣传》还是《心如梅》啊？啧啧，血流的倒不少，都说做官别的本事可以没有，演戏却一定要让名角叹服。”
女官没有作声。
“但你演的这出戏却只能说是...蹩脚。”
少年又跳了几下，将女官的袍角彻底染上脏污：“先是引经据典，表明自己的意图，然后又自污才能，把自己的天赋当赌注，以退为进，赌陛下不会为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觐言背上一个误杀忠良的罪名，但这样，你就把陛下逼到了绝路，让他不得不想办法针对我，至少也不能让我再像过去那样逍遥自在。”
“想法很好，南宫主簿，都说你在鸿胪寺的时候做得滴水不漏，还说你不日便要升迁——”
少年抬脚踩在她的后背上，目露嘲讽。
“可惜说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一样，你难道就没想过这不是你能力的问题，而是其他方面的问题吗？”
“比如，揣摩人心？”
女官依旧趴着，似乎连吭一声的兴趣都没有。
看着这样固执的女官，少年也只能叹息一声，把脚收了回来，随后伸了个懒腰，打出一个响亮的哈欠。
“哈啊...真是好心没好报。”
少年径自走到蟠龙殿的中央，背着身子，转头看向文武百官。
他什么地方都不像那个站在他身前的男人，长相秀气、手脚羸弱、喜好诗书，不善弓马...
唯独这回头的幅度，像极了这个男人。
“怎么，大伙齐聚一堂，连手底下的仆人都一大早赶了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光鲜亮丽的大殿上坐了下来，满面阳光地看着其他人。
百官的目光顿时落到他身后的宇文郑勋身上，但他却一言不发。
“是为了弹劾您的事情，您说的没错。”
一个女声响了起来，声音里满是难以压抑的怨毒。
少年随后点了下那个女官所在的方位，大概是示意她闭嘴：“好回答，南宫主簿，你果然忠心耿耿。”
“但我没问这个。”
少年交叉着双手，说：“我问的是你们这帮人，一群才俊，不是状元、榜眼、探花，就是诗才大家、盘上高手，还有从各种寒门崛起的天才。”
“你们有几百人。”
他的目光扫过无数的官员，但却没有几人敢于和他对视。
“你们聚在一起议论了如此之久，却连一个办法都没有想出来？”
“难道百姓从身上把油水刮出来，给你们吃给你们穿，就是为了让你们在这蟠龙殿上学哑巴？”
他忽地从地上起身，走到一个年轻官员面前，后者顿时抖若筛糠。
“一句话都不敢说，是吧？”
少年忽然飞起一脚，把这个官员踢倒在地，然后又走到其他几个官员身前，不是拳打就是脚踢，官员们拼命护住自己的身子，却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面对最后那个敢和他对视的硬骨头时，少年更是笑得开心，直接骑在这家伙身上，对他狠狠踢打了一番。
直到这人近乎快要晕倒，站在他身后的宇文郑勋才咳嗽一声，让他及时停手。
“哼。”
少年冷哼一声作为回应，从那个倒霉蛋身上缓缓起身，拍了拍手，任由几个侍从把他抬了下去，至于之后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那就不在他的考量之内了。
他用力扭了下脖子，看着噤若寒蝉的百官，点了点头。
“好吧，我看出来了，你们既不敢反抗我，也不敢反抗陛下，让我猜猜，你们心里想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是不是找几只替罪羊杀鸡儆猴，然后再找人散播相反的谣言，最后不管成不成，就把这件事这么糊弄过去啊。”
少年拿起一个官员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然后一脚把这个官员踢倒在地，坐在他的身上，说：“啧啧啧，多少年过去了，你们还是喜欢玩这一套。”
他不住地摇着头，不管身下那又肥又大的官员：“陛下操心劳累，是为了天下人活过千年百年，你们操心劳累，是为了让自己能活过今天晚上。”
“不需要解决什么问题，不需要弄清什么是非，只要能糊弄过去...呵，糊弄。”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无视了百官的咬牙怒容，咋吧着嘴：“多好的词，真该赏他个一百万两白银，可惜我穷，不然就是一百万两黄金了。”
“那么，既然你们没有其他的办法，我这个没什么用的二殿下，就来帮你们支个招，如何？”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婚书，随手扔到一旁，谁也没看清他刚才是怎么拿到的。
婚书摇摇晃晃地落在地上，却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沾染。
就像那件落在地上的紫色长袍。
“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是什么二殿下，只是个平头百姓。”
少年屈张着手臂，身上那件单薄的黑衣在深冬的寒冷中显得如此脆弱。
大殿上落针可闻。
静得像要发疯。
“我会带着这些玩意，挨个去把婚约退了，省得你们在这里烧也不是，不烧也不是。”
“你们也用不着担心我。”
他捡起那封婚书，珍而重之地放回袖子里，随后不顾瞠目结舌的文武百官，径自走出了蟠龙殿。
没有一个人敢阻拦，所有人都在拼命消化着他的话语。
今后会怎么样，该怎么才能收获最大的利益？会不会有利可图？能不能借助这个机会处理掉政敌？
各种心思在蟠龙殿上此起彼伏，像是一团乱麻。
可就在这时，少年的声音却再一次响了起来。
众人慌忙回头，那个穿着黑衣的少年便再一次出现在了他们眼中。
这煞星，又要做什么了！
“哦对了，反正你们也要流放她对吧？”
穿着黑衣的少年却好像完全没有被人厌恶的自觉，他慢悠悠地走到那位弹劾他的南宫主簿身后，笑容玩味。
“那这家伙我就要走了，让她跟着我，应该比让她流放到那地方要难受不少。”
说完这句，少年便再也没有出现。
宇文郑勋就这么站在大殿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日上三竿，大臣们都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年过半百的宇文郑勋才闭上了眼睛。
“此事，日后再议。”
他挥了挥手，仿佛忽然老了。
“退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