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望竹,湖州府人,明功三年生,年方二八,官至鸿胪寺主簿,前途大好。
其父名为南宫旺天,只知英年早逝,朝中人对他的死皆三缄其口,莫敢妄议。
苦求无果之后,她遍读诗书,以一介女子的身份考取功名,一年之后,终于在朝中找到了一位前辈,得知自己的父亲乃是因为上书得罪一人而死。
而杀了她父亲的那人,便是当今朝中的一颗灾星——二皇子,宇文建元。
据她在朝中为官这几年所见所闻,这宇文建元只能说是作恶多端。
欺压百姓,强抢民女,这些足以人神共愤的事情,在他身上却连注脚都算不上,最近的一起,是他在某位异姓王的宴会上出言不逊,调戏那位异姓王的王妃,弄得天下哗然,鸡飞狗跳,后来还是陛下龙颜大怒,罚他去那位异姓王家中跪了足足三天三夜,才勉强把事情弹压下去。
如此恶人,再加上有杀父之仇,怎能让南宫望竹不恨?
无数个夜里,名为南宫望竹的少女都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杀了这个二殿下。
但仅凭她一个区区从八品的鸿胪寺主簿,连他是否会参加下一次的祭天大典都无从知晓,遑论陷害刺杀。
如此年复一年,南宫望竹虽然对他恨意不减,可心底却还是免不了越来越失望。
若是万事顺遂,恐怕她只会被家中长辈催着嫁人,随后慢慢地人老珠黄,含着恨意死在深闺大院里。
可三天以前,她忽然听闻市井中传言这二殿下竟是前朝余孽,那本被忘记的复仇心顿时燃烧起来,很快便将她那“有谋有略”的脑海烧灼得一干二净,才在朝堂上做出如此举动。
只是如今来看...万事休矣。
南宫望竹抬起头,血迹早已干涸。
她历来养尊处优,受创至此,若是一般小姐,第一次叩首时,便该昏厥过去。
可她却靠着自己的毅力,硬生生撑了过来,甚至如今都还有力气,能自己走路。
蟠龙殿人去楼空。
南宫望竹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大殿,已看不出深浅的嘴角蓦地染上些许自嘲。
当年父亲在世的时候,她也曾用艳羡的目光望过这座大殿,想象着那上面该是何等人杰地灵,该是如何金碧辉煌。
可等她真的上了这蟠龙殿,才知此处与父亲当年与人争执的门下省并无多少区别。
只是一个穿金,一个戴银罢了。
她端着一口气,想要自己走出大殿,可还没等她站稳,身子却突然没了力气。
南宫望竹心中暗道不好,可身形下坠之势却无可阻挡,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小心!”
一只白嫩的小手忽然出现,扶住了南宫望竹的腰。
少女转头望去,却发现是个小黄门在支撑着她。
这小黄门唇红齿白,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似寻常黄门,恐怕是真正的黄门侍郎所养,而非宫中其他空有黄门之名的宦官。
“你是...”
南宫望竹感到些许疑惑,虚弱地问道。
“主簿姐姐,收声。”
小黄门摇了摇头,并未直接回答:“这口气要是散了,你便再难起来,小人可没有力气把你抬过去,恐怕到时候就得叫那些大人来了,但是他们都好可怕的。”
听到小黄门絮叨的话,南宫望竹只觉得有些好笑,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身子,才说道:“陛下的话,你方才没听见吗?我已被发配宁远,永不叙用了。”
小黄门眼见她站直,这才松了口气,可听了她的话后,却摇了摇头:“主簿姐姐,你才是没听见的那个吧,刚才二殿下说了,要你陪他一起去退婚。”
南宫望竹闻言,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按了按他头上那顶稍显宽大的帽子:“那...恐怕只是他想把我当玩物戏弄的说辞。”
说着,她扶住自己身后的雕花红门,艰难地迈出一步:“我在做此事之前,早已想到会有此难,倒是你,还是不要和我扯上关系的好,要不然引得那煞星迁怒,即便是你背后那人也保不住。”
南宫望竹望向殿外,那一整座宽阔气派的大城映入眼帘。
“可惜了。”
少女呢喃着道:“当今圣上无比圣明,却偏偏生了这么个猪狗不如的儿子,还要因为皇后所言,一直护着他。”
“说不定,本朝之灾,便要由他而起。”
说完这句大逆不道的谶言,她便抬起脚来,想要走出大殿。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感觉自己衣角处传来了拉动的力气。
南宫望竹回头看去,却发现小黄门拽着那被踩脏了的衣角,神情颇为怪异。
“那个,主簿姐姐。”
“其实...”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眼一闭,脚一跺,说道:“其实我就是二殿下派来,要带你过去的。”
“...什么?”
“阿嚏!阿嚏!”
换上一件黑色狮子弄玉袍的宇文建元连打两个喷嚏,停下了修剪文竹的手,把剪子丢到一旁的木托盘上,气哄哄地坐上太师椅:“一想二骂三惦记,晴天朗日的,哪个不长眼的敢骂本王。”
“呵呵。”
脆如铃铛的声音在他背后的桃树上响了起来。
宇文建元闭上眼睛,似是无意地朝树上弹了一指。
可这一指弹出,却不知为何带起了一阵劲风,刮得那满树桃花纷纷扬扬,落下大半。
连带着的,还有一个古灵精怪的慌乱声。
“诶呀呀!”
噗通一声,一个身穿粉裙的少女从树上落了下来,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但与她一同落下的青衣女子却显得从容不少,单脚点地,朝着宇文建元施了个万福,接着又行了一个叩拜礼。
摔结实的粉发女子看到青衣女子如此,也不顾疼痛,连忙也行了个万福,随后跪了下来,依样画葫芦叩拜着。
“青梅向殿下请安。”
“桃红向殿下请安。”
“又多礼了。”
宇文建元晃了晃太师椅,随后走到两人身边,拉着她们站起身来。
名叫青梅的女子身材高挑,身上青衣绘有万重青山,却难掩那傲人**和浑圆后球,配上那浑然天成的冰雪肌肤,当真像是一块能暖人心的白玉。
名唤桃红的女子稍显矮小,身材也较青梅有所不及,但论及长相,却是可爱的紧,颇有一种让人想要揽进怀中,好好疼爱的气质。
若说青梅是一块佩戴在身上,彰显身份的白玉,那么桃红便是要拿在手中仔细盘摸的红玉。
宇文建元说着,往两人头上各自来了一个暴栗,以示惩戒。
“都说了只准行一个礼,你们倒好,全做了,你们做着不累,我看着都要累了,是不是我太久没说,你俩都皮痒了?”
“殿下已经十五日不曾在合清宫中留宿,奴婢们就算是想把皮弄得紧一些,怕是也做不到啊。”
青梅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比她还要矮上一头的少年殿下,微微一笑。
“啧,女流氓。”
闻言,宇文建元不禁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径自走回太师椅旁边,挥了挥手:“好男不跟女斗。”
“殿下是好男,但臣妾们可不是好女呢。”
青梅说着,走到宇文建元身后,帮他按摩起肩膀。
一旁的桃红也不甘示弱,小跑几步,从桌上拈起几颗葡萄,手脚利落地剥下皮,放到另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盘上。
“你们不是好女,那天下便没有好女了。”
听到青梅如此说,宇文建元摇摇头,道:“对了桃红,你刚才为什么笑本王啊?”
“臣妾没有笑殿下!”
桃红连忙摇头否认:“臣妾只是...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若是你能看着本王说话,本王就信了。”
“...”
“本王允许你说,行了吧。”
宇文建元没好气地道,伸手拿起一颗没剥皮的葡萄丢进嘴里,桃红顿时梨花带雨起来:“殿下...”
“快说,说了就能喂我葡萄,不然这一盆子我都就皮吃。”
宇文建元把葡萄皮吐到盘中,说。
“呜...”
桃红低下头,双手纠结着,支支吾吾地:“臣妾是觉得...刚才骂殿下的,肯定有很多人。”
说完,她便猛地跪了下来:“臣妾知错了,臣妾认罚!”
“噗。”
宇文建元耸了耸肩膀,随后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
他用力拍着大腿,却忽然龇牙咧嘴起来:“嘶,拍自己的腿真疼。”
他随手扯下自己腰间的一块墨玉麒麟,丢到桌上:“赏你的,这东西,据那老道士说能够挡一次灾。”
“殿下,这,这太贵重了,臣妾——”
桃红脸上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叫你收着你就收着。”
宇文建元伸出手去,刮了下她那可爱的琼鼻:“本王这辈子多灾多难,挡一次灾有什么用,不如给你,挡一次说不定就能多个十几年寿元,不比在我身上赚?”
桃红听着听着,忽然就又跪了下去,宇文建元看她执拗,也只能长叹一声,悻悻地把墨玉麒麟挂回自己腰间。
“行了行了,真是不知好歹。”
就在他想要继续出言的时候,一个长相精致的丫鬟忽然出现在院门边,向着他徐徐下跪。
“殿下,南宫主簿已经带到了。”
闻言,宇文建元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坏笑,而在他身旁的青梅桃红,却只能偷偷对视一眼,然后在心中为那个南宫主簿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