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望竹看着面前的无边荷塘，默不作声。
世人皆传，皇家后院倾尽了凡俗所能想象的一切美好之物，从天南海北搜罗来的珍奇花草，鸟兽虫鱼...
但当这一切都被展示在南宫望竹的面前时，她却还是免不了为眼前的奢华震惊。
这不是倾尽一切所想。
而是远超想象。
南宫望竹看着身旁草地上的一朵小花，捂住了嘴。
她在官宦之家长大，即便不喜欢那些奢华享受，却还是免不了耳濡目染。
这朵花被叫做“六点香”，不仅仅是因为花期短暂，仿佛只有点数六下，更是因为这朵花最值得观赏的时期也只有六天。
光是这一朵花，便价值一两白银。
而像这样的花，在这间“馨丽苑”里还有无数朵。
南宫望竹根本就不敢计算这到底会花掉多少钱。
而就在她震惊的时候，一个她最为讨厌的声音响了起来。
“欢迎，欢迎。”
她充满厌恶地转过头去，看到了那个换上黑色袍服的少年，还有他打着哈欠的玩味表情：“看到这幅景象，感觉如何？”
宇文建元绕着右手，像一个给宾客介绍自己新家的商人：“动用了三千工匠，一千木匠，还有无数大师，手艺人...”
“总计花费三百万两白银，但后续这些年维护的银子却要翻个番。”
“真贵啊。”
宇文建元点着头，把玩着手上的一把折扇，上面绘着数名赤身女子，她们交缠在一起，向着扇外面的人投去挑逗的目光。
听到宇文建元的感叹，南宫望竹顿时发出了一声冷哼。
“只要能讨殿下欢心，哪怕花上几千万两白银都值得。”
“就是不知道殿下明不明白，这些银子都是从哪里出来的，又有多少银子是干净的。”
她冷漠的发言让宇文建元身后的数名女子都皱起了眉头，但宇文建元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放在心上。
“小白。”
他叫了一声，跟在宇文建元旁边的那个小黄门连忙跑了过来，拉着他的袍角：“殿下...殿下有什么吩咐？”
“你觉得你南宫姐姐是不是好人？”
“额...唔...”
被叫做小白的小黄门似乎非常犹豫，他的目光在南宫望竹和宇文建元之间来回移动，最后还是倒向了南宫望竹。
“是，是好人！”
“你这见色忘义的小鬼。”
听到这个回答的宇文建元虽然嘴上骂着，但脸上却不愤怒，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你觉得她是不是聪明人？”
“额...唔...”
小白又想了一会儿，最后却摇了摇头：“有点聪明，但不是特别聪明。”
南宫望竹听到小白的回答，抿了抿嘴唇，忍不住扭过头去，看向那堵绘着圣兽的墙壁。
“哈哈哈，中肯！”
宇文建元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弯下腰，指着一个方向，说：“小黑这会儿正在御膳房和她师父试验新菜，你现在赶过去，应该能蹭上一餐。”
小白的眼睛顿时一亮，撒开蹄子就朝远处跑去。
好在他还没忘记礼节，在离开院子的时候，他转过来向着几人都深施一礼，这才继续奔跑。
“听到没有，小孩子都知道你不聪明。”
宇文建元拍了拍手，从桃红的手上接下一块葡萄，扔进嘴里，最后连着核一起吞下。
“也许是殿下在这深宫大院里待得太久，不知道什么叫民间疾苦，不清楚什么叫水深火热。”
面对宇文建元的嘲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南宫望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击了过去。
但宇文建元却也有自己的应对方式。
他大力地鼓着掌，掌声中却是讽刺：“不愧是为国为民的南宫主簿，但这样，我就有一个问题了。”
少年走到她面前，几乎快要和她贴着，但南宫望竹却硬生生忍住了后退的冲动，与他对视着。
“贵为鸿胪寺主簿的你，难道面对国外贵宾的时候，也要用这一套说辞吗？”
“让我想想，‘万分抱歉，使者大人，为了我国的百姓，所以只能请您吃点粗茶淡饭’、‘这是我国最引以为傲的景致，一朵小莲’...”
宇文建元刻薄地笑了起来：“南宫主簿，有一句话叫在其位谋其政，如果连皇宫都要节衣缩食，你觉得我们还能让周边那些虎狼之徒都小心翼翼吗？”
“...”
南宫望竹死死地咬着牙。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帝王的威权来源于军事，但军事来源于财力。
在乱世之中，一朵花没有分毫用处，只能被铁蹄踩踏。
可到了盛世，一朵花却甚至能做到数千铁骑都做不到的事情。
不过...
南宫望竹忽然抬起了眼，看向那个面容刻薄的少年。
“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可殿下你却将此园连翻扩建，敢问这难道也能威慑四方？”
“寻常人想要仔仔细细逛遍这园子，怕也得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遑论国外的使节，多半都是冲着陛下的勤政园来的，而非殿下的馨丽苑，就是真对这园子有兴趣，恐怕也没有时间和兴趣继续游览了。”
少女反客为主般地笑了一下，笑得刻薄：“所以殿下，那番言论，落在陛下身上，兴许还算说得过去。”
“但对于你来说...哼。”
南宫望竹摇了摇头：“只是用来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说法罢了。”
“至少，你的兄长，真正的太子殿下，便从未有过这般的奢侈享受。”
少女的眼中仿佛燃起了火焰。
“他勤于政务，时常和大臣探讨直至深夜，上殿之时一丝不苟，待人接物和善却又不失威严——”
“你和他，根本就是萤火之于皓月...不。”
南宫望竹上前一步，这回，反倒是宇文建元后退了一步。
“你根本就是一条阴沟里的蛆虫。”
看着被自己逼迫到后退的少年，南宫望竹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洒然一笑。
她笑得是那么灿烂，那么决绝。
就连宇文建元都不禁为她这一笑所慑，没有做出反应。
“我就祝殿下不得好死吧。”
说完，她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踩上了栏杆，朝着馨丽苑中的池塘一跃而下。
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