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少女的拳头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把精致的匕首。
她那沉重的一拳打在这匕首上，像是打进了一汪湖水，匕首如波浪般晃动震荡，将桃红的拳劲卸到一旁。
“殿下...”
少女凄惨地放下自己的拳头，看着面前那面色依旧的少年，道：“既然桃红已经没用了，那还留着做什么？”
“一个两个都这么固执。”
宇文建元将匕首收入鞘中，似是随意地将匕首丢给了愣在一旁的墨惘。
后者像是傻了一般接过，随即又像接到火炭一般丢下。
宇文建元仿佛并未察觉到她的举动，只是凝视着桃红的脸庞，温柔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天上下着大雪，你们两个哭个不停，面前是父母的尸首。”
“为什么要哭呢？”
宇文建元拍了拍少女的脸颊，随后站起身来，用钳子翻动着火盆。
“那是因为你们的父母都是反对朝廷的人，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想要为前朝招魂，为此甚至不惜杀人放火。”
“直到有一天，我的父亲终于忍无可忍，亲自下令要逮捕他们。”
“但他们很刚硬，一直战斗，直到只剩下他们和你们。”
火炭上的红斑一会儿明亮，一会儿灰暗，倒映在少女的眼中，像是父母那天的血。
“但是人力终有尽时，他们再强，也强不过劲弩的连射，武夫再狠，也狠不过铁蹄的践踏。”
“他们奋勇搏杀，杀了不少精锐，但最后还是在一个堆满了积雪的山谷中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们本该把你们赶尽杀绝，但那天陛下的心情还算不错，所以留了你们一命。”
“不过，作为放过你们的代价，陛下让他们签下血书，承认他们是为了一己私欲才策划了如此多的事件，然后把他们曝尸荒野，把一切弄成内讧所引发的内斗。”
“你们的父亲除了是个剑道高手以外，还是一位诗坛大家，他文采斐然，字里行间都是对那些‘对他下手的奸臣’的怨恨。”
“从此，那些想要复兴前朝的举措便不再在明面上出现。”
少年丢下钳子，闭上了眼睛。
“这是那些知情人所说的。”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跪倒在地上的女孩，说出了那个从未被提起过的真相：“因为你们的父母，实际上是被我逼死的。”
墨惘的手指突然接触到了那个匕首。
父母死亡的景象在她面前闪回，他们最后的话语仿佛刚刚冲出喉咙，还渗着伤痛的味道。
【不要忘记我们是谁】
【不要忘记仇恨】
【记住我们的力量来源于什么】
【我们生是裴氏的人，死是裴氏的鬼】
少女的手略一打滑，血珠便从她的指尖滑落，掉到地上。
“你为什么不提起来呢？”
宇文建元勾起桃红的下巴：“难道你不该恨我吗？”
听到少年那近乎残忍的话语，桃红却没有再哭。
她抹掉脸上的泪痕，将自己的头发拢到耳后，嫣然一笑：“殿下，一直都是你在和我们说故事，不如这回，就让臣妾和你说一个故事可好？”
宇文建元点了点头。
桃红深吸一口气，望着那火盆上微弱的火星，摇晃着身子；“故事有点长。”
“那是一对姐妹，她们没爹没娘，但是有个老鸨对她们很好，让她们在春楼里做些端茶倒水的活。”
“但是直到她们七八岁那年，老鸨才露出了真面目。”
“她在那天叫了一个年轻的恩客，然后又把两姐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姐姐的那个立刻就知道老鸨是什么意思，毕竟这种事情，她已经在春楼里见识过许多回了。”
“趁着老鸨和那位恩客谈话的间隙，做姐姐的用一位妓女留下来的钗子捅死了看守她们的人，然后带着妹妹跳到了一条船上，就此背井离乡。”
桃红盯着宇文建元的眼睛，尽管她不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任何心思，但只要能这样看着他，便是她一辈子的欢喜了。
“姐妹俩东躲啊，又西藏，为了一口饭，做姐姐的不得不尝试各种办法，苦力、偷盗、甚至抢劫，...最后一种她做得最好，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吃得很差，却很有力气，打起架来就连好几个男孩子一起都奈何不了她。”
“但是某天，她惹上了一个硬茬，那是一对男女剑客，做姐姐的看他们手里的宝剑值钱，就花钱贿赂了客栈的老板，给他们下**，打算麻翻了偷剑卖钱。”
“结果不但宝剑没偷成，自己还被他们抓住了。”
“但是殿下，你知道那对剑客，对那个做姐姐的说了什么吗？”
宇文建元揉了揉眉心，笑道：“不清楚，做我未来儿子的童养媳？还是我的小妾？”
“噗。”
桃红被少年的话语逗笑了：“殿下什么时候把开这些腔的心用在我们身上，其他姐妹们才会高兴呢。”
“哼。”
宇文建元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表情：“你接着说。”
“嗯。”
少女正了正衣服，继续开口道：“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清楚那个做姐姐的有个妹妹，于是说‘你和你的家人很有潜力，所以我不杀你，但是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殿下应该猜出那是什么事了。”
桃红交错着双手，做了一个深呼吸：“那就是让那个做姐姐的骗妹妹，说他们是姐妹俩的亲生父母。”
“至于目的...殿下应该也清楚。”
少女摇了摇头，眼中忽然流淌出怨毒来：“那个便宜父亲，总是和我说一句话‘我们现在越来越遭人白眼，越来越被人鄙视，凭什么？那些贱民们只是吃了几年好的，就对过去给了他们几百年繁荣昌盛的裴氏恶语相向，这些人，根本就不配做人’。”
“他恨那些百姓。”
“所以他们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事情，十件里有九件是他们自己做的恶，养的祸。”
“这方面我和他们没有区别。”
宇文建元伸手打断了少女的话：“造一个祸患，然后自己派人去解决它，便能给自己赚到好名声；或者自己往别人码好的柴上丢一颗火星，然后自己再去吞掉之后的残局，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是他们不会和殿下一样，坦坦荡荡地把事情说出来。”
桃红笑着笑着，忽然又流下泪来。
“直到他们死的那天，他们都还在骗那个可怜的妹妹，说他们是为了正义，为了公道，还有为了姐妹俩而死。”
“但只有那个做姐姐的清楚，他们是被自己害死的。”
“他们死得活该。”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寒光猛地照向了宇文建元的喉咙，接着——剑气纵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