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飘扬。
火盆里的炭块劈啪作响。
有着一头红发的女子侧躺在书案之后，周遭的竹简和纸张随手乱丢，将整个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女子穿着一身三百年前的仿鸾鸟红蓝大袍，指尖勾着一枚玉石扳指，胸口处不加多少遮挡，而是豪迈地露出大片雪白。
但最令人讶异的，是她头上戴着的那顶沉金凤冠。
十年前，皇后为了替女子为官的新政造势，通过陛下明发上谕，让天下女子都有了头戴凤冠嫁人的权力。
可时至今日，敢戴凤冠成婚的都寥寥无几，哪怕皇亲国戚，都少有敢碰这凤冠的，遑论在平时便戴上了。
可眼前这女子，不仅戴了这凤冠，而且，还是规制最高的七节凤冠。
她侧着身子，用指节撑住自己的脸庞，忽明忽暗的火盆照亮那张贴了花黄的秀脸，让她看起来仿佛真的是一位新嫁娘。
咚咚咚。
面前的房门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女子听到了，却未曾睁眼，只是随口应了一声：“进来。”
木门被轻轻推开，来人一个箭步蹿到房里，接着便迅速地合上了房门，不给外面的风雪作乱的机会。
“嘶...这天是真冷啊。”
进门而来的少年收着袖子，跺了跺脚，试图驱散身上的寒意。
“既然天冷，殿下又为何要来我这里了？”
女子依旧不曾睁眼，只是问道。
“没事便不能来？”
宇文建元笑了笑，毫不客气地扒拉开一旁的书卷，给自己找了个坑，一屁股坐下：“什么时候，我俩之间的情分浅到这种程度了？”
“从殿下率先请桃红墨惘进合清宫开始。”
女子语气依旧如常，但宇文建元却从中察觉到了些许异样的味道，摇摇头：“还吃醋了？”
“臣妾可不敢。”
女子颇有些阴阳怪气地道：“何况没了桃红墨惘，殿下也还有青梅姐姐，以及其他妹妹，哪里轮得到我这个人老珠黄的赤翎了？”
“还真是吃醋了。”
少年四下看了看，终于在一个书架顶上找到了那个酒葫芦，连忙踮着脚把酒葫芦拿了下来，打开盖子之后，小心翼翼地放到女子面前的桌上，试探着道：“给你赔罪？”
“别以为我听不出这是我的酒葫芦。”
女子恼火地一拍桌子，幸好宇文建元提前一步扶住了桌子，这才没让葫芦翻倒。
“就算是你的酒葫芦，也无所谓嘛。”
“借花献佛啦。”
宇文建元脸皮极厚地说。
“臭不要脸。”
女子罕见地骂了一声，随后一把抄起葫芦，往嘴里灌了口烈酒：“谈正事吧。”
“嘿嘿。”
宇文建元摸了摸头，询问道：“你可曾听过一个叫明山枯剑的剑派或是侠客？”
名为赤翎的女子闻言，睁开了眼睛，但她的瞳孔却并非常人的黑色，而是带着病翳的白色。
“明山枯剑...”
赤翎放下酒葫芦，左手五指在桌案上慢悠悠地敲出一首琴曲，莫名地安静下来。
宇文建元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因此并未对女子的沉默感到诧异，反而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枚竹简，翻看起来。
几息之后，赤翎才回神一般，道：“明山枯剑，据说是一百年前的明山派开派祖师所创，修行时必须要在明山几块独特的山岩下感悟，方能有所成，只是后来明山派青黄不接，开派祖师又神秘离世，原本盛极一时的明山派便迅速被仇家拉下了水，明山也被一把火烧成了灰。”
“自那以后，明山枯剑便从未在江湖上再度露面过，只有一些零星的散招流传下来，我读过一些，管中窥豹，那明山派的开派祖师确是天资卓绝，枯剑本是赌命之招，但他却另辟蹊径，将枯坐剑与天地接合，由孤剑化为众剑，硬生生创出了一条新的剑道。”
但话说至此，赤翎却摇了摇头：“可惜，这条剑道过于狭窄，若非天赋悟性极高，绝不可能走的起这条道，恐怕这也是明山派青黄不接的原因。”
话音落下，坐在一旁的宇文建元便鼓起了掌：“不愧是我的武学万事通。”
“谁是你的。”
赤翎弹指一挑，宇文建元只觉得耳边一紧，一缕鬓发缓缓落下。
“都穿成这样了，还说不是我的？”
“才没有为你穿。”
赤翎画好的眉毛猛地翘了起来：“你再说，我就送客了。”
“好好好。”
宇文建元只得安抚道：“墨惘这次回来的时候和我说过，这个明山派的传承还未曾断绝，后人躲藏在边境的一座山里，习武练兵，她某次在江湖上做事，误打误撞进入了那儿，还被看上，收作百年难得一见的外派弟子。”
“如今边境稳固，但这也意味着我大哥难以接手。”
“他自有自己的打算，但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能不给他多留个保险，或者说打个底。”
宇文建元盘起腿，打了个哈欠：“其实我主要也就是去了解下他们的情况，至于收不收这帮人，那要看我大哥的想法，收了不一定会变好，不收也不见得会出事，反正就这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还真是合你的性子。”
赤翎又闷了一口酒，说：“但是你大哥知道你为他做的这些事吗？”
宇文建元摊了摊手：“我倒是希望他不知道，不过嘛...”
“他要是不知道，我便要怀疑他够不够格当这天下共主了。”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口？”
赤翎皱了皱眉。
“敢啊，怎么不敢？”
宇文建元笑着道：“哪怕是我大哥就在面前，这话我也敢说。”
“嘿，你别看他平时端着一张脸，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其实小时候人精着呢，居然想出假借夫子的名头让小黄门给他买春宫图的办法，说真的，我都被吓了一跳。”
少年说着说着，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还有还有啊，小时候我偷偷溜出去的事情，你还记得吧，当时大哥一直替我打掩护，你猜是为什么？”
“那个...殿下...”
赤翎的声音里似乎有些尴尬。
但宇文建元却仿佛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着那些陈年往事：“因为当时大哥他啊，不知怎的，迷上了当时京城醉仙阁里的大花魁，整天缠着让我帮他送信，送礼物，要不就是帮他买几幅画有那大花魁的画。”
“真亏你还记得这些陈年旧事。”
宇文建元的笑声忽然僵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