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霍东河小心翼翼地把双锤单手吊在身后,用身体遮掩着,只探出一个头去,看了眼茶馆里边。
一些桌椅板凳已经碎毁,几个茶客躺在旁边,武器从当中断开,但人命还在,甚至他们随身的钱囊,也未曾被打开过。
宇文建元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只留下桃红在这边,与那霍白玲说些女人家会感兴趣的话题。
没见到媳妇的身影,霍东河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探到店中,给自己美滋滋地倒了一杯茶水便是牛饮而下,只觉畅快淋漓。
喝茶的间隙,霍东河看到了被自己放在一旁的双锤,想起那对有些奇怪的兄弟,茶水便忍不住从口中喷了出来,害得女儿用力瞪了他一眼。
霍东河赶忙低头致歉,寻了把椅子坐下,把锤子挪到墙角,随即嘴角翘起。
方才那俩人,霍东河是真不认识,但他精通医术是确有其事,因此一眼便看出两人阳气极衰,阴气极盛。
初时,霍东河以为他们俩是那走旁门左道,通过吞灵驱鬼来助长功力的肮脏货色。
但等到那矮胖男人使出双锤之后,霍东河便开始怀疑起来。
等到矮胖男人用出雷法,霍东河就彻底确信了,他们并非是走旁门之人,只是故作姿态。
按理来说,真正堕入魔道之人,以各种阴物为食,外人内鬼,不仅用不出各种神妙法门,气息更是不如正经练功人悠长,只是虚有其表罢了。
但矮胖男人和瘦高男人,不仅气息绵长,而且矮胖男人居然还能使得出哪怕是道行高深的道士都难以驱使的雷池,足见他们两人修行之是正统。
也因此,这两人人不人鬼不鬼的外貌,只能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他们为了吓人,故意去寻那些鬼,以阳气换取它们往生,从而得到在短暂几日的时间里御使鬼神的机会。
但这种机会不仅难找,所耗费的阳气更是极其之多,霍东河甚至能想到这俩人翻山越岭,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到鬼,随后用大量阳气做交换,结果鬼还不领情的悲惨样子了。
这种办法虽笨,但胜在不需要学习那些高深的驱鬼之术,恐怕那两人是有过一番道门机缘,只是机缘残缺,他们找不着驱鬼的法术,只能用最笨的法子,顺带也让自己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哪来的傻小子啊!
霍东河又笑了起来,可这回他还没笑几下,耳朵处便传来了一阵熟悉无比的火辣疼痛。
他抬眼看去,果然是媳妇!
“媳,媳妇...疼!”
霍东河赶忙求饶,但媳妇此时却杏眼圆睁,吼道:“你也知道疼?你瞅瞅家里都被毁成什么样子了!你不是天下第十八吗?打架的时候不会把人拉出去打?”
“可,可是媳妇,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咱们就不住这儿了,我想着刚好闺女也大了,总得露两手给江湖看看...”
“江湖个啥江湖!咱家只是不在霸下城住又不是去混江湖,再说你这连茶馆都保不住的身手,真跟你去混江湖,咱家保不齐就全去喝西北风了!”
女人振振有词,揪着霍东河的耳朵不肯放开,但霍东河却只是一个劲地傻笑。
看自家丈夫脸皮厚的像兕一般,女人又数落了一番,这才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没好气地道:“赶紧收拾去!”
说着,女人便拖起那双锤子,朝后厨走去。
霍东河连忙两步跟上,搭着自己媳妇的手,一起拖锤。
“这又是啥玩意,能不能卖钱啊?”
“媳妇...人家让我保管。”
“下回别答应这种破事!”
“诶,好嘞,没下回了...”
“发誓?”
“这...”
“哼!”
桃红听着他们夫妻的对话,一时有些恍惚。
正好,青梅处理完那些琐事赶回客栈,看到桃红盯着夫妻俩怔怔出神的模样,顿时眯了眯眼睛,学着宇文建元的样子,向霍白玲示意噤声。
霍白玲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
青梅蹑手蹑脚地摸到桃红身后,右手在脖颈间动了动,忽然开口,从背后抱住了桃红,
“小娘子,可是想和本王入洞房了?”
声音语调,竟然与宇文建元分毫不差。
“呀!”
被青梅抱着,又听到这番话语,桃红的脸立刻便被羞红染满,一个兔蹬从青梅怀里冲了出去,抱着丰满的胸口不敢睁眼,嗔道:“殿下!”
“小娘子?”
青梅换回了自己平日的声音,调笑道。
“!!!”
桃红这才发现自己上当,用力跳脚道:“青梅姐,你又捉弄我!”
眼看桃红脸上的红要出现在眼眶里,青梅这才扑到她面前,双手合十,闭起右眼讨饶:“诶呀,桃红妹妹,谁让你这么可爱呢?就是姐姐我都忍不住想捉弄你呢,遑论殿下了,老实交代,殿下有没有和你说过类似的话?”
“唔...嗯...啊...”
桃红好像整个头都像是变成了通红的桃子,眼睛里迷迷糊糊的,好像一团乱糟糟的漩涡。
“真的有?”
青梅掩嘴做惊讶状。
“没...没有...”
桃红滴酒不沾,却仿佛已经醉倒。
霍白玲望着两人,眼中追忆怅惘哀伤皆有。
几年前,她也是这般,在这张桌子上,看一个还没那么俊美的男孩取笑另一个笨笨的男孩。
俊美的男孩才思敏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即便道理不站在他那边,也能辩得笨男孩迷糊过去,所以最后赢的总是俊美男孩。
接着,笨男孩输了,便会叫盘咸水花生,两人一个吃六成,另一个吃四成,但不论输赢,每到吃花生的时候,两人便都是开开心心的了。
吃完之后,一人进柴房代笔,另一人上街巡逻。
只是有天吃完花生之后,两人便再没见面过。
霍白玲剥开一颗花生,里面正正好好有三粒。
两粒放进瓷碗,一粒放进小碟。
大白天的,霍白玲忽然有些困了。
火锅依旧“咕嘟咕嘟”的叫着。
霍白玲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却始终想不起来,于是她只能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远处。
宇文建元拎着两壶烈酒,面前是一户穷酸人家的柴门。
“咕嘟同孤独啊...”
他看着门上饱经风霜的春联,忽然笑了:“所以我才不爱吃火锅,晦气。”
“但和你这家伙交了朋友,最特么晦气!”
他大笑着,一脚踹开柴门。
“蠢捕快!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