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宇文建元熟练地一个侧身，避开了冲门而出的那个姜黄影子，面露惊喜。
“大黄？”
“汪！”
姜黄影子四脚用力，在地上硬生生磨出了四条长痕，獠牙外露，但等它看到来人时，便立刻换了面容，乖巧地坐在地上，尾巴像鸡毛掸子似的摇晃起来。
这是一只乡下常见的黄毛大狗，身材精干，一看便是常年奔跑的种，而非大户人家里空有赘肉的孬货，背后长有一条黑色的毛纹，四爪更是漆黑如墨。
见到来人是宇文建元，方才一脸咬人凶相的大狗顿时偃旗息鼓，就连叫声都柔和了不止一点。
“汪！”
大狗叫了几声，直起身子就要往宇文建元身上搭去，但宇文建元向后跳了一小步，让它扑了个空，随即用手指按着它的头，道：“别闹，我这一身可不是以前的破衣烂衫，贵着呢！”
也不知名叫大黄的大狗是不是真有灵性，宇文建元话一出口，它便恢复了端正的模样，乖巧地坐在地上，唯有那只大尾巴不停摇晃着。
看到大黄安静下来，宇文建元这才放手，从腰口上取下一小块早已准备好的肉脯，丢到大黄面前，后者顿时欢天喜地地埋下头去，嚼得无比畅快。
留下大黄独自享用美餐，宇文建元转身走进屋内。
这间院子的确是穷苦人家才能住的，小院四方，窄小异常，估摸着仅能站下二十余人，院子中间仅有一条小小的过道，过道左侧还有着一捆新柴，旁边则靠着一柄小斧，显然是劈柴时所用；过道的右侧则是被种得满满当当的小菜园，里面萝卜白菜等等皆有，还有一株自然生长起来的野番茄，许是管理院子的人觉着好看，便放着了。
宇文建元右手摘下两颗红色的野番茄，当珠子在手里盘着，走进房内。
一个用砖块简单隔开的灶炉，一个从别人家里淘换来的屏风，这便是率先入眼的东西。
少年走过屏风，看到一张造型简朴的小床，床边紧紧贴着一个木桌，桌上有几卷泛黄的旧书，但被码得齐整，再往右边则是一大一小两个木桶，想来是用于洗澡和淘水，再加上一些杂物。
这便是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除了房主人的清贫之外，当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宇文建元熟练地薅过桌边的木椅，把劣酒壶放到桌上，打开盖子。
一股浓烈的酒香顿时冲了出来。
北地的酒无论优劣，酒气都是无一例外的浓，唯独这后劲上，分别尤其大。
曾有一种说法，北国地方的酒，越坏，越容易把人当场醉倒，越好，就越容易让人第二天起不来床。
宇文建元开了盖子，却不喝，只是闻着阔别已久的烈酒香味，闭上眼睛。
“喂，这可是我请你喝酒，不给个面子？”
宇文建元的说话声淹没在呼出的白气里，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但他也并不气馁，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
“差些忘了，你这家伙，最怕鬼，死了以后该是直接去投胎，什么都看不到了。”
少年摇摇头，拿起一壶酒，将酒液倾倒在地上。
“行了行了，送佛送到西，我帮你倒酒。”
劣黄色的酒水在地上缓缓流淌，钻进砖缝之中，宇文建元随手丢下空了的酒壶，从桌上起身，走到那破破烂烂的床边。
被褥叠得方方正正，好像屋子的主人刚刚才离开。
宇文建元蹲下身子，在床下摸索了一阵，随即嘴角微翘。
略一用力，床下便传出一阵木石摩擦的嘎吱声，宇文建元左手探进，居然从中拿出了几本写着拳法功夫的经书，以及一个木盒。
宇文建元将这些东西放到桌上，查看了一下木盒上的铜锁，随即叹了口气。
这是他当初送这屋子主人的礼物，只是看这铜锁的模样，屋子主人压根就没有打开。
“其实你把这盒子拿出去当了，也能值不少银子。”
宇文建元面露苦涩，随即在那六角花形铜锁上摆弄一番，木盒上下连接处的金箔顿时裂开，化为一条金绳连到铜锁上。
这种精妙机关，天下能做的人不多，但这个锁年龄相当大，即便是当铺中有人认了出来，应也升不起什么追查的心思。
少年打开木盒，露出其中几张封皮干净的残页，上面绘有栩栩如生的小人，摆出各种架势，间杂有诸多感悟体会，字迹刚正，应是出于大家之手。
宇文建元随手翻看了几下，顿时觉得百无聊赖，倒不是这残页之中记载的武功并不优秀，而是他早已将其背得滚瓜烂熟，所以才没了兴致。
将铜锁归位，宇文建元忽然瞥到那些破破烂烂的拳法书，于是随便拿起一本翻看起来。
可不料，这随意一瞥，却是让宇文建元瞪大了眼睛。
【小姨娇笑一声，侧躺在床上，媚眼如丝，嗔道，姨的好外甥，你还在等什么。】
【现在，姨给你三个选择，一，是到姨这来；二，是找你那新嫁娘去给你止痒；三，你自个儿寻个角落去处理你那小兄弟】
【时间不等人，好外甥，快些决定吧】
宇文建元顿时咳嗽起来。
“咳咳，咳！这，这是——！”
他丢下这本书，拿起其他几本随意翻了翻，其中无一例外，都是些淫词艳语，少有几本还描写得极为露骨，主要的题材不是小姨，便是些才子佳人的艳遇，其中有一本小厮春风的故事，更是被翻得起了角。
宇文建元把艳书丢回桌上，右手轻抚额头，有些荒唐似的笑了起来，随即，这笑声便发展为了大笑。
门外的大黄忽然直起身子，对着大门龇牙咧嘴，喉咙里不住地嘶吼起来。
宇文建元仿若未闻，依旧笑着。
天上忽然飘来了几朵云，在霸下城的城头投下一片又一片的影子，片刻之后，天上居然簌簌落落地下起雪来。
大黄的嘶吼转狂吠，双耳紧紧贴着脑袋，四肢紧抓地面，蓄势待发。
雪落无声。
呼风有声。
飘飘扬扬的大雪中，一个模糊的老者身影出现在院中，两手空空，掏了掏耳朵。
可院子里的一人一狗都仿若未见。
院门外，肩挂披风的琴师望着鹅毛大雪，缓缓坐到自己带来的小凳上，纤白如葱的手指抚上琴面。
“天冷要归家。”
琴师微微一笑，露出那双深蓝色泽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