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霜雪暖壶炉

作者:佩尔奈特 更新时间:2023/1/9 19:12:59 字数:2913

火锅位居当中,宇文建元坐在霍白玲旁边,大嚼特嚼香喷喷的米饭,这米饭是从霸下城附近的黑土地里长出来的,比起那些一年多熟的小东西,要饱满不少,即使是比起宫廷御膳房所用的贡米,都相差无几。

何况,宫廷御膳素来量少,宇文建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次都吃不饱,才染上了宵夜的恶习,没少被御膳房的伙夫和太医们念叨过。

眼下有个放开肚子吃的机会,他又怎会错过,哪怕有那个不知底细的高手老人看着,宇文建元也照吃不误。

何况,这顿晚饭实在是丰盛到了极点,米糕丸子这些点心不说,火锅里还炖着不少肉菜蛋,更别提那一整只烤鸡,看得宇文建元眼睛都直了。

然而倒霉的是,盯着这烤鸡的人并不止宇文建元一个。

那个披甲老人毫无顾忌,从开饭至今,便都忙着对付这只烤鸡,若非顾忌吃人嘴短做客及止的禁忌,他怕是会把整只鸡都扒拉到自己那边去。

宇文建元只能眼红地看着这老人享受鸡肉,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去捞锅里的牛羊肉片。

只是在老头满嘴流油的样子下,这些美味肉片的滋味,也难免淡去几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知是不是喝的兴起,霍东河居然率先开了口,和那披甲老人讲起一些日常趣事,看得宇文建元一愣一愣的。

而那披甲老人,竟然也真的笑呵呵地回应起来,说起一些江湖趣闻,两人之间的交往,即便称不上是老友重逢,至少也是相谈甚欢。

宇文建元一边赶紧抢过剩下的半只烤鸡,一边侧耳听着。

霍白玲吃饭的时候倒是慢条斯理,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但直到看见她碗中那泛着辣油的热汤,才知道这位侠女根本不是有礼貌,纯粹是因为太辣而不好开口。

霍东河的媳妇眯着眼睛,看自己男人和那披甲老人谈话,时不时还给两人斟酒。

青梅坐在宇文建元旁边,帮他剥着虾壳蟹壳一类的海鲜,自己碗中的米饭,却是分毫未动。

吃过半巡,宇文建元深怕楼上的桃红和赤翎饿着,当即小声告退。

可不料他前脚刚刚跨出长凳,那披甲老人跟着便问道:“小子,你知不知道老夫是谁?”

宇文建元停下步伐,笑着摇了摇头:“前辈,晚辈不知,请指教?”

“嘿,小子你不知道才对。”

披甲老人不顾手上的油腻,叉起双手,显得颇有高人风范:“可曾听过一剑山楂红,一刀烈酒黄的威名?”

宇文建元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看向青梅,娇美侍女也只能赔笑一下。

旁边的霍东河眉头紧皱,似有恭敬,但脸上的迷茫却是他无论怎么皱眉都没法掩盖的。

就连一直笑意温婉的霍东河的媳妇,都有些僵住。

披甲老人的脸色一僵,难得他今天心情大好,想在人前显圣,却不巧眼前这些货色竟然都跟木鱼似的,完全不知他的名头!

桌上冷清,仿佛外头冬夜微雪。

一直吃辣的霍白玲终于撑不住,大口张开:“好辣好辣好辣!”

少女赶紧扑向自己准备好的酸梅汤边,端起来便是半碗下肚。

“咕嘟咕嘟...哇!”

霍白玲将整碗喝净,才将瓷碗放下,放眼四顾。

这下子,她才后知后觉地察到了桌上的尴尬气氛,当即红了脸颊。

“额...大伙?”

还是霍东河的媳妇,妇道人家有眼力见,抓着机会便将霍白玲拉走,同时大声道:“白玲,你瞅瞅你,有客人来就吃这么多,胖了咋办?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诶?可是,娘,我才吃两碗...!等等,我还没吃饱!啊,烤鸡!”

霍白玲顿时回过神来,想要再往桌上走去,但却是为时已晚,只能被亲娘拉着远离了餐桌。

桌上的冷场被霍白玲这么一搅合,顿时消弭几分。

宇文建元拍了拍青梅,让她把饭菜端上去,自己则重新坐下,表情热切:“前辈细说?”

披甲老人翻了个白眼,翘起二郎腿,正想去摘烤鸡的鸡腿,结果烤鸡却被宇文建元给拉了过去,让他没法碰到。

披甲老人顿时严肃道:“小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宇文建元美滋滋地撕下一条鸡腿,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声音含糊地道:“要说武功岁数,前辈的确是前辈,可是论到来这家蹭饭...呵呵,前辈恐怕得算后来的。”

披甲老人皱了皱眉,但随即眉毛又舒展开来:“你小子的意思是...?”

“先来后到。”

宇文建元胆大包天,翘起二郎腿,一副市井小民的模样,用大拇指对着自己:“前辈想吃这鸡肉,可以,只要晚辈高兴,就会赏给前辈,不过要是不高兴嘛...”

“哦?”

披甲老人双手抱胸,饶有兴味地道:“你是想让老夫给你舞袖子,还是像围在你身边那几个娘们一样给你暖被窝?”

“前辈英姿飒爽,这等福气,晚辈可无福消受。”

宇文建元耸耸肩:“只要前辈老实回答几个问题,莫说是这一只鸡,就是前辈再要百来只,晚辈也能双手奉上。”

听到宇文建元如此说话,披甲老人不禁挠了挠下巴,问了个怪问题:“小子,你怎么不往天上吹,吹他个几千只几万只的,偏偏要吹百来只,不觉得寒碜?”

宇文建元笑了一声,从火锅里夹出一块青菜放到碗中,道:“前辈有所不知,这霸下城和寻常城郭不同,宵禁甚早,所以白天热闹晚上冷清,到了晚上这个点,城里酒家都开始准备明天的菜色了,就算掏空这座城,恐怕也只有百来只鸡,要是我再往上加数,那就必须得从别地儿弄来。”

他看了披甲老人一眼,摇了摇头,叹道:“但那些鸡,以这个天气,到这茶馆里的时候必然是冷的,我又怎好意思滥竽充数,糊弄前辈?”

披甲老人闻言,却展颜一笑,伸出手指连点了宇文建元一番:“你小子,说话如此滑头,老夫可算明白了,为啥你屁股后边跟的全是女的,你这一张嘴,就是天上的仙子也能给哄下来。”

“晚辈没那本事。”

宇文建元朝着披甲老人拱了拱手:“毕竟现在连老前辈都没从剑林上哄下来不是?”

披甲老人听了这番不大不小的吹捧,拍桌一笑:“好,好小子!老夫真是很久没听过这般清新脱俗的马屁了,哈哈哈哈!”

说着,老人便把手边一个没有喝过的酒盅丢到宇文建元面前:“老夫今日心情好,喝了这杯,你想知道什么,老夫都告诉你!”

眼看着酒盅缓缓停下,宇文建元脸上的微笑,却忽地散发出些许苦涩,随即,他便向披甲老人拱了拱手:“晚辈不能饮酒。”

“嗯?”

披甲老人皱了皱:“你也该成年了吧,怎的,皇家规矩还能管到这么远的地儿来?”

宇文建元摇摇头:“晚辈过去曾立誓,除了礼酒之外,一概不饮。”

披甲老人闻言,哦了一声,招了招手,那酒盅便像是有线缠着一般,立刻回到了他手里。

“那便没得谈了。”

老人拍拍屁股,拿起酒盅和剩下的半坛子酒,起身就走。

一旁的霍东河顿时面露紧张之色,看了看宇文建元,最后却也只能凝出一声长叹。

脚步声声。

身穿白衣的少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向着走出茶馆的老人深做一揖。

“谢老前辈救命之恩。”

披甲老人没有回头,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一般,径自向着夜色深处行去。

满城宵禁,唯有一些巡捕和官吏步履匆匆,他们要为早上行刺宇文建元的事情善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焦急的火,像是生怕从天上掉下来一个雪块砸死他们似的。

望着那无数飘飘摇摇的雪花,披甲老人不知怎的,有些恼火。

“真是麻烦。”

他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口酒水,绣口一吐。

酒气如飞剑般冲天而起,在天上的雪云里穿开了条笔直的长道,不多不少,正好从披甲老人的脚下一直通到城门。

“这才爽利。”

披甲老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将那质如白玉的酒盅塞进袖子里,打了个满是酒气的酒嗝。

他已经眼馋这盅好久了。

茶馆内,霍东河盯着那老前辈离去的方向,像个望穿秋水的望夫石。

不多时,他脑后便被媳妇给拍了一记,回过头来的时候,竟是眼泪汪汪。

“你眼睛红什么呢,大男人的!”

媳妇见状,先是惊讶,随后狠狠瞪了他一眼,问道。

霍东河被媳妇这么一问,原本还能忍住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口中喃喃道:“人心不古...什么人心不古...都是骗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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