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宇文建元骑在自己的爱驹背上,身后青梅桃红宛如两尊门神侍在马车旁边。
要不是宇文建元美极而妖,恐怕旁人还真会觉得坐在马车里面的才是二皇子殿下,前面这些,都是他收下的温香软玉。
也难怪坐在马车里面的南宫望竹急的额头冒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黄金。
她膝盖上盖着的是蜀地进贡的蜀锦盖毯,小桌上烧着的是由佛家高僧亲手开光的芳氏高香,就连那小小的果盘冰鉴,上面都摆满了不知名的异域水果,一眼过去,竟有几样连她都不敢确定的。
宇文建元打了个哈欠,有意无意地回头去看那个远远吊在他们车队后边儿的披甲老人。
老人骑着一头不知从哪来的驴子,腰间酒葫芦随着路途颠簸一晃一晃的,显得他不像什么江湖高手,而是个从前线上退下来坑蒙拐骗的老卒。
披甲老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宇文建元的视线,醒了醒鼻子,又打了个喷嚏,随后直接把鼻涕往地上一甩。
宇文建元只能默默收回了视线,心里对江湖高手的印象再次跌到了地板。
但偏偏这位不讲风度的老人还真是高手,虽然宇文建元身居皇家,眼界开阔,但要真论江湖高手的手段,他还真没见过多少次,更多的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然他也没有必要去那劳什子酒家听说书了。
就在宇文建元出神的时候,他忽然感到自己身旁有什么靠了过来,转过头去,发现是霍白玲骑着一匹大漠黑马而来。
今天的霍白玲穿着一身深黑色獬豸官袍,头戴女官燕雀翎帽,袍服贴身,比起寻常官袍,更似捕快,只是腰间所佩白羊玉挂上“监察”二字,分外显眼。
“这一身衣服还挺合身的。”
霍白玲大大咧咧地扯了扯那宽阔袖袍,说:“就是这个袖子,干嘛要那么大。”
“藏东西用的。”
宇文建元笑笑,道:“不然你以为在朝堂上大家伙都把请愿书啊、板子啊之类的东西藏哪儿?再说了,平时收钱的时候,袖子大也方便交接流连嘛。”
“哦,原来如此。”
霍白玲像是丝毫没有听见宇文建元所说的官场秘辛一般,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也很适合用来藏暗器啊。”
“你想的还真远。”
宇文建元道:“只给你挣了个正七品监察御史的职位过来,你可不要不满意啊?”
“小人哪敢呢?”
霍白玲洒然一笑,拨弄了一下头上那根燕雀翎羽:“所以我现在是在谁手底下做事啊?”
“当然不能是我手底下,不然别人一听你是二皇子的人,一下就把你当灾星再世,你就是想查点东西出来也难了。”
宇文建元笑道:“你现在名义上是右佥都御史手下的官员,具体来讲是巡查御史,管理治安,你要是兴致来了想去江湖上游会儿,报出这名号,除非是撞上哪个上四境的高手,否则断然不敢有人对你下手。”
“这挺好。”
霍白玲拍了拍手,话锋却忽地一转:“那你要我干什么呢?”
“我也没指望你做什么。”
宇文建元挠了挠鼻头:“你们要去南边的应天府落脚,我想请你查查看那边有没有什么怪事,什么事都行。”
“就这点?”
霍白玲好奇地皱了皱眉,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眯起了眼睛:“你这家伙,肯定还有话没说吧?”
“咳咳咳。”
宇文建元被直白的霍白玲呛住了:“等你到了那儿,自然有人会告诉你的,你一路上也没必要多想。”
“你该不会是觉得我要是知道了,在路上就会乱来,所以故意不先告诉我吧?”
霍白玲柳眉倒竖:“嗯?”
“女侠饶命。”
宇文建元向着霍白玲抱了抱拳,打了个哈哈。
“哼。”
霍白玲看着宇文建元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吐了吐舌头:“没否认是吧,你这死精明鬼。”
“不敢当不敢当。”
宇文建元全然将这话当做赞美,哈哈大笑。
霍白玲见状,眼珠子转了转,随即看向身后的那两位貌美侍女,道:“也是,如果你不是精明鬼,又怎能骗得了这两位姐姐了?”
“我可没骗她们,分明就是她们自己死缠烂打。”
宇文建元立刻摇手否认,但霍白玲眼中却微微闪光,道:“那当初那个白衣女子,有没有被你骗到手啊?”
此言一出,宇文建元登时倒抽了一大口冷气,顾不得被冻得有些发昏的脑袋,赶忙扭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哟,脸红了。”
霍白玲说。
宇文建元赶忙伸手去摸,结果手摸上脸,方才醒悟了过来,侧脸看去,果然霍白玲正一脸窃笑。
少年赶忙微微侧脸看了下后方,但见青梅一脸正经,桃红一脸落寞吃醋,这才略微收心,咬牙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天你不是去陪他看花灯了吗?”
霍白玲促狭一笑:“我拉着他偷偷跟了你身后的,反正花灯哪里都能看。”
“啧。”
宇文建元撇了撇嘴。
霍白玲原本还想再取笑他一番,但转头便发觉父母在招呼她,于是只能拍了拍宇文建元的肩膀,道:“走了。”
宇文建元狠狠瞪了她一眼:“赶紧走。”
“好好好,小女子告辞了!”
霍白玲一扬马鞭,骏马从宇文建元的身旁快速抛跑开,远处,那身上背着厚重背囊的一男一女向着宇文建元挥了挥手,女的面露可惜,男的面露无奈。
宇文建元也向着他们二人挥手作别,随即调转马头,带着马队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为了换个心情,宇文建元只能从自己爱驹身上挂着的囊袋里取出一本《达摩经》的抄本,走马观花式地看起来。
他现在也不过是下五品水准,放在江湖上,勉强能在一个镖局里充当门面,但遇上了官家朝廷培养的高手,准保当场就拉胯,遑论他的武学经验,大半都是纸上谈兵。
也因此,宇文建元才务必求此次出行要物尽其用,每一段时间都要利用的淋漓尽致才好,方才早晨时分,他观这披甲老人的一剑有所明悟,这才赶忙从行李马车里找出据说是少林武学源头之一的达摩经来对照参阅。
他看得入神,因此并未看见在那遥远处,正有烟尘冲天而起。
一杆黑旗在狂风之中猎猎作响。
纹样黑白,成隼鸟状。
是北一线小隼营的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