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两河三道渠，皇朝版图上的关键水道，便能以这样一句话作结。
其中一江自然是从西北至东南江整个皇朝一分为二的百汇江，两河则是南北各有一条，南边的被唤作净水河，而北边的，则被称作璋河。
据说这璋河原本不叫这名字，但当年有一大姓崛起，统一了天下，为了避讳，这才将河的名字改成了“璋河”。
过去的璋河，泥沙常年淤积，难以行船，幸而不论哪朝哪代，璋河沿岸出身的官员都始终以水利为要，经过百年修整，终于使璋河水流变得既缓又稳，自此开启了北方河运的新篇章。
只是最近几十年来，老天爷打赏的光景不好，璋河的不少支流都因此淤积，能行船的时间大大减少，若非朝廷每年都拨下银子来疏浚泥沙，恐怕就连璋河的主干都会回归原来那般凶险的模样。
不过，恐怕当时谁都没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吧。
所以现在建于璋河旁边的观水阁楼，就显得分外可笑。
观水阁楼，现在能观什么了？
于负青一身素白，长裙拖地，略显凶长的眉眼让她看起来比起寻常男子还要阳刚些，幸其身段如山峦层叠，全然不似二八少女，这才为她添了几分女子味道。
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的观水阁楼上，于负青一人独坐，身旁放着一本婚书，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四个大字——“宇文建元”。
兴许是这唤作宇文建元的人分外讨厌这份婚书，所以这四个大字笔触格外异样，显然是被故意写得难看至极的。
可于负青就让婚书这么放着，面上没有半分恼火，反而有一种大仇得报般的快意。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她已经半醉的缘故。
酒坛酒盅，还有现在甚少能见的觥筹散乱地遍布在她身边，酒液倾倒，就连面前水流稀少的大河，都未必有这些酒水来得湍急汹涌。
“嗝...”
于负青随手丢下酒水倾尽的青玉月光杯，打出一个满意的酒嗝，唇上的笑意终于是忍不住扩了开去，化成一阵越发放肆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放声狂笑，竟是震得小桌都颤动不已：“宇文建元，你这靠山山倒,靠河河干,看**死,看狗狗翻的烂货！最后还是被丢出京城了吧，活该，真是活该啊，哈哈哈哈！”
这一阵大笑足足持续了数息，才堪堪平复下来。
不过刚刚止住熊阿姨，于负青就又拿起了一壶名贵烈酒，往嘴里倒去。
足足一壶的烈酒没入她的胃里，像是进入了漩涡般毫无波澜。
一壶烈酒下肚，于负青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快意，反而显得有些不满。
但一看到那张婚书，她的神色便立刻舒展开来，嘴角又盈起了笑意。
要不是她没上过几年学，恐怕就要当即吟诗几首了。
于负青四下看了看，发觉买来的酒都被自己喝光了，于是抄起一个酒坛，就朝着身后的木门砸去。
好在这一下她并未使劲，酒坛只是在门上砸了个声，便落回地上。
“再来二十坛烧云剑。”
于负青打着酒嗝道。
话音落下，门外便渐渐显出一个人影，随即半跪于地，沉声道：“小姐，明日便是我于家大计起始之日，断不可因酒而失...”
“闭嘴。”
于负青随口一说，门外那人影的头颅便又往下低了三分，但他还是继续勉强自己道：“小姐...喝酒...误事啊...”
一身素白如丧服的于负青闻言，抹了抹嘴角，随手一抓，厚重木门便被打开，门外的客卿如被狂风裹挟一般落入她的手中，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惊恐。
“饶命...”
头颅被于负青如西瓜一般拽住，生命遭到威胁的恐惧顿时将这客卿的内心攫获，过往那些传言如风一般划过他的脑海。
据说，这久久未曾出现在人前的于负青，才是于家的第一高手，而她提升功力的方法，便是——
“下六品？”
于负青望着颤抖不断的白衣客卿，皱了皱眉，但很快，她便展颜一笑：“罢了，能吃是福，至于吃的是什么，那就不要计较了。”
旋即，一身素白的少女便微闭眼眸，气息运转。
意料到什么的客卿使出浑身的力气，试图摆脱那明显比他要矮小的少女的抓握，可无论他如何催动自己的力量，却始终都不得其法。
眨眼的功夫，那客卿身上的皮肉就变得无比干瘪，血液干涸，筋肉萎缩。
与之相对的，则是于负青的面上划过了一抹病态般的潮红。
等到这倒霉客卿彻底断气之后，于负青便将他随手丢向窗外的河水当中。
噗通一声，一阵水波荡漾，那客卿的身影，就是再也不见了。
于负青负手而立，望着那宽阔的河水，忽然向着不知何处问道：“爹，那么大一个人，掉进河水里怎么一点风浪都翻不起来？”
一阵风吹过。
身高足有七尺的白衣壮汉忽然出现在了于负青的身侧。
他负手而立，一头修长黑发在将近傍晚的风中飘摇不已。
比起于负青，他的身姿更加挺拔，更加凶悍，也更加的...深不可测。
但两人的容貌，却不知为何，在细看之下越发神似。
“自然是如此的。”
黑发男子默声道：“小鱼小虾，即便拼了命去，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但若是那江河的主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腰上所系的一块羊脂玉佩，丢入河中。
在玉佩还未触及到河面之时，那河水便像是有了灵性一般翻腾起来，随即，一道深黑色的影子浮现在了河面之下。
随着那黑影临近，于负青的头发无风自动，四肢紧绷。
可在她身旁的男子却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无需担忧。
果然，那深黑色的影子在触及那羊脂玉佩之后，便收了回去，没有要冲破水面，耀武扬威的意思。
看到这一幕，于负青才略略平静下来。
黑发男子的脸上毫无失去一块宝玉的惋惜，只是顺着方才的话语说了下去：“若是你成了这江河的主人，就算只是一个小动作，你也能让天下惊骇拜倒。”
于负青抬起头，看向这个男子，似是天真地问道：“爹，你说，我会有那一天吗？”
男子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当然，我的乖女。”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配当这条河的掌舵人。”
于负青顿时眉开眼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