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洪恩的私宅极宽极阔,光看面积,已经是县令一职上能配拥有的最大规格。
不仅如此,其院落中小桥流水松柏草地皆有,成的就是一个君子气象,宇文建元边走边看,手中盘着一对玉珠,自然是他从曹洪恩的书房里摸来的珍宝,这对玉珠圆润合掌,显然并非是用石刀打磨出来的下等手造珠,而是那被人手亲自磨砺出来的生玉胎珠。
想起这玉珠,宇文建元就感到一阵好笑,这曹洪恩素来以庙堂纵横为名,自称“天下开合帝王事,皆在翻手覆掌中”,本事不知如何,口气倒是很大,否则也不会有胆子来啃文春这块带肉大骨头,只不过现在来看,他这股底气,还是来自于他们那在朝中做不倒翁之状的封疆大吏曹文雄以及他们背后在璋河附近当地头蛇的曹家。
能靠自己说出这种话的人,怎么会把这对玉珠偷偷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还用珊瑚压着,生怕被人发现了去。
盘着这对价值不菲的玉珠,宇文建元心情大好。
方才在城外,他压根就没管那对跪拜不起的爷孙,区区一个知府一个县令,还不配他这曾经的二皇子殿下,现在的梁王废几句话来交好,他们那个不苟言笑的祖爷爷曹文雄出来还差不多,最起码也得是曹家现在真正管事的那几位。
宇文建元想着想着,忽然呢喃了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
以他现在这名声和尴尬境地,要那曹文雄亲自下场,未免还是有些困难,要是真来了,少不定在日后惹上祸端,还是他们这些个可有可无的弃子出来,才算得上稳妥。
白衣少年郎在院内走走停停,大致了解了其中构造后,又看了看那挂在墙上的题字湖景图,便唤来桃红,让她去请二人来此相会,接着便重新从袖里取出那张被画得满满当当的地图,往墙上随手一扔,祭出从赤翎那里要来的黄铜小剑,将其四角定住,便坐到草地上,盯着地图看了起来。
一炷香后,桃红便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两个衣着华贵的大家闺秀,其中年纪小些的那个,头扎云髻这种百年前才兴盛的老髻式,胸脯才露尖尖角,却也学着那些国战时期的美娇娘一样露出半片胸口,身上百花曳地裙长拖到地,虽说脸颊稍欠了几分美艳火候,但就是这股子含苞待放的味道,倒是令人有些动容,好似那还未彻底盛放的山茶花。
兴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或是奉行那深居简出的所谓妇道,这黄花闺女一进门便盯着宇文建元的脸,像是见着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移不开眼睛,这般直白,反倒是让宇文建元有些忍俊不禁。
与这女娃相比,那个年纪大上不少的女子倒是显得有些慌乱,方才进院子时便是颤抖不止,此时见到宇文建元那天上人一般的容颜,却是显得越发紧张。
好在身为官家之妻,这么些年也多少养出了几分静气,这才没有做出什么脚滑掷地、情激失语之类的窘事,而是朝着宇文建元弯腿便拜:“妾身曹薇薇,携刘若英,叩见殿下。”
一旁那被唤作刘若英的少女见了,也赶忙下拜,只是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比起那已经嫁做人妇,连抬头看宇文建元都不敢的曹薇薇,可称得上是胆大包天。
宇文建元不禁有些好笑,寻常人家都是大妇见过大风大浪,处事有度,怎到了这里反过来了?
宇文建元咳嗽一声,走到两人身边,一伸手便将两人拉了起来。
被宇文建元所触,曹薇薇身子剧震,差些连起身都不敢,刘若英却一下子蹦了起来,开口便道:“殿下,你长得真俊哩,比别人传的还要好看。”
曹薇薇听了刘若英的话,顿时脸色煞白,刚想再度下跪,却发现手被宇文建元攥住,根本不得降身。
她慌张抬头,却发现宇文建元脸上并无恼火,反而极其开怀。
“真的?”
宇文建元拉着两女的手朝着院子的小亭里走去,哈哈大笑:“那别人是怎么说我的?”
刘若英“唔唔”地想了几声,随即开口道:“别人都说殿下你美若天仙,但下手却阴毒狠辣,杀人如麻却只敢找老弱妇孺,嗯——”
这古灵精怪的姑娘思索了一阵子,随即学着不知哪个腐儒的语气,摇头晃脑地道:“心不正而妖,体不行而懦,此乃过仁之祸患也。”
曹薇薇目光几近绝望,可宇文建元却又是大笑几声,连道几个“好”字,便拉着两人坐下,桃红立刻便端来了茶叶茶壶茶杯,宇文建元挥手压下两女,竟是亲自帮两人煮茶。
一边划出火星点着小柴堆,宇文建元一边道:“别的,本王都认同,但是那个‘体不行’本王可不能就这么认了,刘姑娘,能不能告诉本王,这是谁说的啊?”
刘若英咬咬后槽牙,双手撑住脸颊,道:“民女要是说了,殿下是不是就要找人去把那老夫子揪出来游街示众,然后用蘸了辣椒水的鞭子打他啊?”
“姑娘都是从哪听来的这些狠毒手法。”
宇文建元露出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假装抖了抖:“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本王这回可算是见到了,想不到刘姑娘你居然如此凶狠,竟然能想出这般折磨人的法子。”
“殿下欺负人。”
刘若英噘着嘴,毫不见外地娇嗔道,随即气鼓鼓地说:“民女只是从话本演艺里看来的啦,还说有什么乱弹琵琶骨的酷刑,唔!”
她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貌似说了些不能说的事情,赶忙捂住嘴。
宇文建元看着这般可爱的刘若英,嘴角含笑,道:“吃茶吃茶,本王别的本事没有,煮茶的手艺倒是勉强能上得台面。”
“哦,哦!”
刘若英赶忙双手接茶,一旁不曾开口的曹薇薇倒也伸手接过,只是比起大大方方的刘若英,她是要显得拘谨许多。
刘若英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顾不上等茶凉掉,便打算喝下,结果小巧雀舌刚一伸出便被烫了个急,赶忙小声抽气,眼角泛光,居然连眼泪都被烫了出来、
宇文建元见状,直接落井下石笑出了声,刘若英直接抽空去瞪他,但舌上滚烫感觉,反倒让她手忙脚乱,像只找不着北的猫。
等到这一番慌乱好不容易压了下去,刘若英却是出口惊人:“民女错了,殿下就是坏人!”
“哦,那本王哪里坏了?”
宇文建元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手举起茶杯,喝茶如饮酒。
“对女子坏。”
刘若英回答得毫不犹豫。
一旁的曹薇薇听见这番出言,却已经不再如刚才那般恐惧,只是心中已打定主意,就是拼着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去夫君那里叫他把这个未过门的偏房妻子给退了。
如此口无遮拦,就算今日她们能侥幸走得出这大院,日后也必定因她这嘴而惹祸上身!
宇文建元听了这话,竟也没有反驳,而是口中“桀桀桀”地怪笑起来,起身走到那刘若英和曹薇薇身边,双手虚按到她们肩膀之上,手掌只要向前一伸,便可攥住那一大一小两座山峦。
“请问刘姑娘,你说的坏,是哪一种坏啊?”
“要不要你帮本王...先演示演示?”
刘若英眼珠子又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倒是一旁的曹薇薇脸色煞白如抹粉,心底已经有了咬舌自尽以证清白的惨烈想法。
好在她心中天人交战之时,院外忽然走来一个身穿青衫的女子,咳嗽一声,道:“殿下,您要的物件已经拿来了。”
说着,身材丰腴比曹薇薇更甚的青梅侧过身,让那两个仆役打扮的人搬出一支琵琶和一面琴。
曹薇薇和刘若英皆是一怔。
刘若英一怔是因为琵琶正是她平日所练的那支。
曹薇薇一怔是因为那琴是她夫君视若珍宝的那面。
宇文建元大大咧咧地道:“本王素闻二位,一人擅歌一人擅琵琶,正巧今日天冷,便请二位协奏一曲,我们烤火歌舞,岂不快哉?”
“至于那火嘛...如此风雅景象,光是普通柴火也太掉价了,便焚琴取暖吧!”
曹薇薇差些没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