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宇文建元便起了个大早。
昨夜那焚琴勾当据说已经传到了那心比天高的曹洪恩耳中，这个自诩才气卓绝的年轻人当场痛哭流涕，而在听说自己已过门的妻子和未过门的妻子也被他这个殿下勾去之后，更是狠狠吐了几口血，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直到今天早上，几个附近有名的医生都在曹洪恩的房里焦躁不安。
宇文建元想了想，最终还是按下装病把那些医生也弄过来的阴险招数，拉着桃红青梅赤翎还有不情不愿的南宫望竹便打算出门游玩，结果不巧的是青梅要处理他留下的烂摊子，赤翎打算继续帮他归类那些驳杂武学，就连一直对他百依百顺的桃红都不知为何寻了个练功的借口闭门不出。
身边一下子就剩了个上中下只有中等姿容的南宫望竹，两人大眼瞪小眼，感觉像是两尾不小心撞在一起的游鱼，想着怎么也该咬对方一口，奈何嘴里却没牙齿。
二皇子殿下只能眼一闭心一横，算了，好歹是个伴！
结果不成想，两人还没出门就撞上了那神出鬼没的披甲老人，老匹夫左手一只烤鸡右手一只烤鸭，吃得满嘴流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自顾自地跟在两人身后，弄得宇文建元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老前辈好胃口。”
披甲老人果然没有任何被奉承的喜悦，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南宫望竹，秀口一张：“小娃娃，想不到你居然好这口。”
南宫望竹还没反应过来，宇文建元倒是黑下了脸：“前辈，这位南宫主簿可是正儿八经的女官，不是小相公。”
莫名其妙被当做男子的南宫望竹先是一愣，随即气恼不已，可她自是没有与民斗的道理，当下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去。
南宫望竹一人独自生闷气的样子，两个大男人谁也没看见，缺了德行的披甲老人更是当宇文建元放屁，三两口把剩下的半只烤鸡扒皮剔骨，便道：“小娃娃你说是就是，反正和老夫一点关系没有。”
“不过你要是想出去玩的话...老夫可得跟着。”
他又是几口把另半只烤鸭吃干抹净，鸡鸭骨头丢进不知如何做出来的竹篓子里，神情满足地把两手油腻抹在战裙上。
“嗯？”
宇文建元抬起了头，却只看到披甲老人吮了吮手指，对他笑了笑：“小娃娃你就别瞎琢磨了，老夫确实是要保你平安无事没错，可那也顶天是个口头交托，要是你真惹出什么泼天大祸，老夫可没打算陪你这二世祖殉葬。”
宇文建元只是笑笑，没有对披甲老人这番直白的话有所生气。
南宫望竹看了宇文建元一眼，略有惊讶。
“行啊。”
白衣少年一步跨出院门，伸了个懒腰：“晚辈先在这谢过老前辈了。”
说完，宇文建元便先一步叫人备起轿子来。
但在官家中人手忙脚乱之时，宇文建元却带着披甲老人和南宫望竹通过侧门溜了出去，其溜号之娴熟，看得另外两人都有些瞠目结舌。
“小娃娃，你武功上的本事一般，但这飞檐走壁的本事却不差啊。”
披甲老人一边看着空空荡荡的街巷，一边说道。
“哪里比得过前辈。”
宇文建元毫无顾忌地回呛道，还拱了拱手：“再说了，就算咱们溜了出来，不也啥都没看着吗？”
南宫望竹望向四周，微微皱眉。
他们一路走来，竟是连一个行人都没看到，好像这偌大一座文春城里边的人都在一夜之间死光了似的，若非南宫望竹眼尖地看到几个匆忙关窗的男女，恐怕还真会心生疑虑。
宇文建元摸了摸雪白的墙根，搓搓指尖蹭下来的几许墙灰，道：“看来是那两个姓曹的下了令，今天城里戒严，是生怕我在这边闹出什么动静啊。”
南宫望竹嘴角微翘。
宇文建元视若未睹，开始用心找寻起来，连走几圈，终是寻着了几个还未关门的场地，包括各大青楼酒肆，还有金石当铺、古玩玉石店之流，城中隐约还有几家用于文士清谈、僧侣交流的学宫小寺虚掩着门，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受了命开着，还是靠那一口正气开着。
宇文建元琢磨片刻，把玩着手上那对玉珠，招呼二人跟上，便来到一座玉石店铺之前。
老板留着两簇长须，略显富态，原本见到宇文建元徘徊不去，已是心胆俱裂，此时见其到来，更是崩溃不已，一连声地滚到宇文建元脚边，跪拜不肯抬头，唉道：“殿下，不！梁王大人！您能来蔽店，小民...蓬荜生辉！”
“哦？”
宇文建元眯了眯眼睛，老板便身形巨震：“梁王大人看中什么，是小民的福分！”
白衣少年四下扫扫，便拿起那摆在不起眼处的一把题字湖景折扇，看着上面的文字，道：“依你的意思，是要本王做那强抢民脂民膏的贪心羊？”
老板牙齿上下打战，已经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宇文建元看也不看这升斗草民，便从他身边走过，南宫望竹站在门外执意不进去，嘴唇抿得极紧。
披甲老人坐在台阶上，像个看家护院的护卫，手里捧着宇文建元方才给他买的六角雪花糕，一口酒一个糕，好不快哉，好像对里边的事情没有一点兴趣一般。
不一会儿，宇文建元便盯着块汪蓝桌布，摇扇而言：“这桌子怎么这么干净...”
他伸手到桌上抹了抹，话锋忽然转开：“不对，这些印子经年日久，看来是放了什么东西，赶着忙着放回去了吧？”
那老板赶忙想起身，可跟脚一软，差些没摔上一跤，但还是拼了命地冲到后边，原本打算翻找一番，谁料宇文建元冷冷一哼：“你要是敢滥竽充数，拿些压箱底的货色，就别怪本王无情了。”
后边翻箱倒柜的声音顿时一停，过了会儿，老边便端来了一大堆粗糙石头，挨个放到桌上，过程中分毫不敢抬头，放完了，便又是跪下。
宇文建元无从看到他的脸色，不过，他也不在意便是了。
已经是梁王殿下的宇文建元看也不看这些粗糙石头，而是转头对着门口的南宫望竹，高声道：“南宫主簿，本王今日大发慈悲，给你提个醒。”
他用扇子指着那些石头，道：“别看这些东西都是寻常石头，可实际上呢，这些玩意，都是内藏宝玉，光华内敛的玉石原石，自古以来，璋河便有玉石生意，只是近些年来，为了民生，玉石生意在璋河沿岸大兴其行，这不，就是这和古玩有关的地家，现在也都走了玉石路子，兴起了赌石。”
宇文建元伸手拿起两把切石削玉的刀，随手切削，便切下一大块。
可是那里边露出来的哪里是什么宝玉？
分明就是黑洞洞的一块废石！
老板狠狠地磕起了头，很快便见了血。
“梁王大人饶命，梁王大人饶命！”
老板磕几个头，喊几声饶命，宇文建元便就是几刀割下，不一会儿，石头便被全都切开十三块石头居然无一例外全都是废石！
披甲老人吃着喝着，一小块雪花糕从嘴边溜走，掉到地上，老人全然不管什么肮脏，直接伸手到地，捡起丢回嘴中，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狠狠地把嘴里的糕点全喷了出去，又拿起葫芦往嘴里灌了几口酒，也是喷出。
“唉，都是没酒的糕点，怎么掉地上就沾了腻味？”
披甲老人蹙眉，看着四周黄土直摇头：“本来山清水秀的地方，搞得这么荒。”
一旁的南宫望竹只是听着，身形如一杆竹子，看起来好像被风一吹便会倒下。
可她就是不倒，任凭风多大多劲。
就是不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