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清水呈烟花

作者:佩尔奈特 更新时间:2023/1/20 21:21:34 字数:3946

宇文建元并未真的对那个叩头都要叩烂的老板出言教训,只是带走了那一张题字湖景折扇,留下那十三块废石还有一枚银元宝。

披甲老人跟在宇文建元身后,南宫望竹倒是罕见地落后几步,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宇文建元也没对南宫望竹再开口,任由她去寻思,而是从袖中取出那本《雪庐养剑集》,捡出几行诀复诵,可披甲老人却不置一词。

白衣少年又是复诵几行,偷偷转头观瞧,却看见披甲老人打了一声哈欠,当下也只能把书收回,心底自嘲一笑。

谁料披甲老人这会儿却开了声:“小娃娃,你别想着试探老夫了,老夫真不想说,这天下还真是没几个人能认得出我。”

“不过你刚才说的那本破玩意里,有一句话,老夫听着还行。”

披甲老人老神在在地揣起双手,看着远处的一条大河,复述道:“天下千剑百剑,不如手中朽木一截,一截顶青天。”

“别人的本事如何,招法如何都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做到自己手里握着一剑。”

说着,披甲老人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一脸志得意满:“像老夫就是此类人,就算手中无剑,可只要心里有剑,那便是有山开山,有河开河。”

宇文建元抱了抱拳,赞叹道:“老前辈神功盖世,天下无敌。”

“去你的。”

披甲老人虚踹了宇文建元一脚,但被后者夸张地躲了过去,披甲老人只能笑骂道:“你爹好歹还挺端正一人,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油腔滑调的儿子?有这嘴上功夫,还不如去花在小娘子身上,喏,那儿就是勾栏巷子,只要你去,老夫保证不做那搅人雅兴的祸事!”

披甲老人指了指远处那座红楼,

“诶...这话,老前辈可就说错了。”

宇文建元转回正面,继续领着两人往前走去,食指摇晃:“晚辈这油嘴滑舌可不是传自我那老爹,他动刀杀人、桌下决断还行,但要哄人嘛...还是算了吧。”

宇文建元耸了耸肩膀:“要不然也不会只有我娘亲一个皇妃,剩下都是些没去过几次的嫔。”

披甲老人掰开葫芦闻了闻酒香,眉头一挑:“小子,这种事情就这么说给老夫我听?是何居心啊?”

“没什么意思。”

宇文建元抱拳道:“只是老前辈既然问得开诚布公,晚辈自然不能答得随意糊弄,这才叫有来有往。”

“嘿,你这小娃娃。”

披甲老人笑了一声:“阴恻恻的又来了,难道你以为老夫听不懂?”

“老毛病了,老前辈莫要放在心上。”

宇文建元笑道:“若是老前辈真觉着冒犯,晚辈只能请老前辈吃一顿好的来赔罪了。”

“你啊你啊。”

披甲老人盯着宇文建元的眼睛,虽然不恼,但这般笔直的注视,还是让宇文建元有些毛骨悚然。

宇文建元赶忙跳上码头的一条小船,在上边的童子小厮赶忙拉开船帘,让这个白袍公子进去,目光在他腰间的紫玉配饰上绕了许久,才慌忙低头,问了一句:“公子,往哪走啊?”

“往上头的文夏渡口走,不多时会便到了吧。”

“是极是极!”

童子小厮赶忙答道,生怕这条大鱼跑了:“咱家的船,虽然看着老,但这文春渡口边边的水流湍急混乱,不是老船家,还真开得不稳当哩!”

曹家人的确对文春城里的人多加叮嘱,除了寻欢作乐之地,其他一律不得开张,但船家贩夫走卒一等本就游离在多地,因此这揽客的童子小厮,还真不清楚眼前这人就是风口浪尖的梁王殿下。

披甲老人和南宫望竹紧跟其后入了船舱,童子小厮见到他们,不禁皱了皱眉,但看宇文建元没有拒绝的意思,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一边心里拼命地祈祷这白衣公子跟后面这俩穷鬼一定得是一伙的啊,一边叩动船上的小门板:“哥,去文夏口上。”

“嗯。”

门板后面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面容看不真切,但瓮声瓮气,像是受了风寒。

宇文建元端坐船头,微闭双眼,身后披甲老人走出船舱,竟是罕见地有些严肃。

船行片刻,竟是山清水秀。

披甲老人望着四周苍翠的青山,洒然一笑:“船尾的小娃娃,还忍得住?”

话音落下,那戴着斗笠的船夫忽然将船桨伸进水中,往上一撩!

绿秀河水霎时间天翻地覆!

宇文建元坐在船头,没有吭声,只是回头望向那面容惨白的南宫望竹,安抚般地笑了笑。

披甲老人见那河水水花如掌覆下,神色不变,向着船头的河水用力一踩,那冲天而起的河水便像是见了耗子的猫一般重落了回去。

童子小厮望着那泼天大水就这么被压了回去,小脸上顿时露出不忿之色,看向宇文建元的时候,眼中不知为何满是怒火。

“哥!”

他一边喊着,一边踢开船板,从里面抱出一柄漆木鞘长剑:“那就是裴家的狗种?”

“嗯。”

身居船尾的船夫丢下手中的船桨,穿过木板,走到童子小厮身前,接过他怀里的长剑,将他挡在身后。

斗笠边沿抬起,露出一张俊秀而耐看的面庞,额前两缕长发随着水汽摇摆不定。

所谓风雅非凡,不外如是。

“敢问前辈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护着这个天下罪人?”

斗笠船夫并未直接发难,而是向着披甲老人抱了抱拳,礼仪派头俱备。

披甲老人把脚收回,甩了甩靴子上的水珠,把南宫望竹抓起衣领,丢到宇文建元那边,少女一个措手不及,刚好看到了宇文建元张开怀抱的动作,赶忙脚下一扭,这才堪堪站定,看着宇文建元的眼里仍旧是怨愤难当。

宇文建元收回手,揣起袖子,无奈一叹。

披甲老人丝毫不管身后那一男一女是如何纠结,一双老眼就盯着那斗笠船夫,笑道:“老夫就是说了你也未必知道,还是省点唾沫星子吧。”

“诶诶诶,这可不成。”

宇文建元赶忙侧身走到披甲老人身后,折扇舞动,脸上几乎实打实地写着“狐假虎威”四个大字:“老前辈不想谈,本王想,阁下可是折剑场的小场主——岳文武?”

被称作岳文武的斗笠船夫眯了眯眼睛,不置一词,甚至连目光都不曾偏移一寸,仿佛压根就没有宇文建元这个人。

披甲老人歪了歪头,宇文建元便顺着话头说道:“折剑场,三十年前由几位剑客所建,以搜罗天下名剑为己任,但后来兄弟反目,七名剑客只剩下一个,从此这位剑客便开始以‘折剑’为生的路子,不停挑战天下剑客,胜了,便折断对方的佩剑以示羞辱。”

“后来,折剑场的历任场主,都是如此霸道行事。”

“只不过最近的这位场主,还有作为他儿子的小场主,都是宅心仁厚的很,在对决之前会率先提出要求,让对方以一柄剑做赌注,没有多余宝剑的,便暂缓比试。”

披甲老人掏了下耳朵,点头道:“我说这小娃娃身上怎么那么重的气味,原来是走这种路子。”

“而且听你废话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先动手,嘿,看来还真是没混过几次江湖的雏儿。”

岳文武的手筋猛然一突,手中长剑出鞘半寸。

剑气如龙。

河面上被猛地撕出一道凶悍裂口!

披甲老人仰天大笑,一手一人,像拎小鸡仔似的抓住南宫望竹和宇文建元的衣领,身形如电,顷刻便已身至数十丈之远,双脚连踏,落到河面上时便已经将这道剑气踩碎。

岳文武解开蓑衣绳结,将蓑衣往那河面上一抛,随即轻身跃上,踩着那蓑衣,如一片竹叶般飘上半空,藏在短袖中的双手上青筋毕露。

折剑场以折剑闻名,如此凶威,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传承数十载的折剑七绝,便是他折去江湖宝剑的最大倚仗。

方才第一绝挑江连用两次,均被老人轻飘飘一脚按下,岳文武已是惊怒不定,当下打定主意,要以自己现在所能掌握的最强一绝定胜负!

剑身弯曲,空中阵阵如雷炸响。

第四绝,花烟。

河面上被他这一剑炸出无数水花!

被提捏在手中的南宫望竹何时见过此等景象,早已是肝胆俱裂,可宇文建元却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狂猛水花,嘴角含笑。

可那岳文武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因为他看到那披甲老人还是和刚才那样。

抬起了一只脚!

“好山好水好景色。”

披甲老人神色舒缓。

“老夫心情好,就教教你这初出茅庐的小娃娃——”

“什么才叫霸道!”

一脚落下。

花烟两百朵被硬生生压到水下!

河面上的裂口比方才岳文武的挑江还要大上数倍不止。

宇文建元见了这景色,再是压不住心中快意,大笑鼓掌:“好,好招法,好说口,老前辈厉害啊!”

谁料披甲老人撇了撇嘴,道:“小娃娃你别高兴得太早。”

“啊?”

宇文建元愣了愣,随即便看到一个湿漉漉的身影从水下重新冲出,目眦欲裂,口鼻处皆是鲜血涌流。

“哥!不行!”

在船上的童子小厮见状,顿时明白过来,喊得撕心裂肺:“强行发招,你的筋脉承受不住的!”

岳文武眼前已是模糊一片,除了那个提着两人不动如山的身影外,他已是一概不知。

“第五绝——”

岳文武正要开口,却忽然觉得眼前一黑,眉心处传来闷锤般的剧痛,强行提聚起来的气息竟是被这一下强行打散。

四肢百骸重新回了力气,岳文武的眼前这才清白起来。

而他这才看见,那个黑影居然是一只黑色的破靴子。

岳文武噗通一声跌回水里,手中长剑滑落,可视剑为妻的他却不曾转眼,只是盯着那只靴子,颜角狰狞。

一只靴子...?

我岳文武,习剑二十载,最后竟栽在一只破靴子上?

就在这时,水面上忽然传下来一个声音,让岳文武气息一紧。

“小子,能让老夫姜太清脱靴来战,就是徐东筹那小子也做不到,你这个走霸道的小子,给老夫记好咯!”

恍惚之间,岳文武只看到一只熟悉的小手伸了过来,将他拽出水面。

他慌忙抬头,却无论何处都寻不到那个自称姜太清的披甲老人,还有那披甲老人手里抓着的一男一女。

“哥,你赶紧缓气。”

童子小厮把那柄名剑“寒潭”丢进船舱,按住岳文武的后心,向他的心脉处传去真气。

“姜...太...清。”

岳文武含糊不清地吐出鲜血和河水,口中几不成语。

童子小厮身上的衣襟被打湿,竟露出一个女子肚兜的模样。

“什么姜太清姜太山的,哥!你还是别说话了!”

“姜太清...我岳文武...记住了。”

艰难说完这句,岳文武才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那童子小厮样的女子顿时哭得撕心裂肺。

远处一块河口礁石上,宇文建元蹲着,南宫望竹站着,披甲老人老神在在地站在从岳文武那儿顺来的剑鞘上,用脚指头甩着刚才丢出去的那只靴子,转头看了一眼宇文建元,发现后者正盯着剑鞘看,赶忙摸了摸发白胡须:“这剑鞘可比他那柄剑宝贝,在他手上浪费了,老夫不折他剑,怎么也得拿点别的抵债,也算是老夫救他一命点他一化的报酬。”

宇文建元没在这条上纠结,只是随口道:“姜太清?”

自称姜太清的披甲老人得意笑笑:“这个名头,总听过了吧?”

宇文建元还是摇摇头:“没听过。”

姜太清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站在礁石上的南宫望竹刚才腾云驾雾了一番,还强撑着站起身来,终于是忍不住肠胃翻动,俯下身子大吐特吐。

远处,一个面纱遮脸,身着棉衣的女子缓缓走近。

香气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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