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望竹呕了一阵，靠着心里一股不能在人前丢脸，尤其不能在宇文建元面前丢脸的意气，终于是把嘴巴里的水给咽了回去。
宇文建元见她平复回来，便问道：“南宫主簿，可还能走能看？”
南宫望竹低着头，咬了咬牙，吐出一个“能”字。
见她开口，宇文建元便不再多言，走到那个面纱遮脸的女子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从京城一路走到这里来，掉两了啊。”
女子身形一震，随即颤巍巍地便要跪下，但宇文建元直接把她拉了起来，走向码头一个小贩的摊位上。
小贩缩着袖子打瞌睡，长相略显猥琐，牙还缺了一块，但浑身上下都用鹿皮报的严实，听见有人来，便抬了抬眼，但这一抬眼可不得了，这白衣公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小贩生的精，看了那紫玉麒麟佩，赶紧打算跪下，可宇文建元却在他跪下之前先开了口，翻着那一字摆开的兽皮帽子，点头不已：“这些怎么卖？”
小贩哪里还敢要价，眼睛打了个骨碌，忙说：“不要钱！大人看上什么只管拿便是！”
“本王可没有强要的道理。”
宇文建元开口道：“说吧，现在不说的话，你的话就留到牢里去说。”
小贩赶忙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了价。
兽皮帽子原价几百文到一贯钱，也就是碎银小块的事情，但实际上，小贩把这些收来的价格远比这低，仅有一百文左右，就是靠远离大山的路途坐地起价，再夸大一下路上的马匪强盗，这才不显山不露水地攒下了一份偌大家业。
只是一直以来，他都藏着掖着，恪守财不露白的道理。
可此时见了宇文建元这等贵人，他还哪里敢做那个高价，只得按原价报出。
宇文建元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挑中了一顶几乎把脸面罩住的麂皮大帽，从腰上的雪白布袋里取出小半块碎银丢了下来，拿起两顶帽子，转身摘下那女子头上的面纱，随即不等其他人一睹其容，便将麂皮大帽扣到她头上，动手帮她系紧了绑绳。
“小本生意，亏不得钱啊。”
宇文建元一边感叹着，一边问了问身旁的南宫望竹：“本王是不是医者仁心？”
南宫望竹没有作声，只是望着那跪在地上的小贩。
宇文建元回头看向那个被他扣了一顶麂皮帽子的女子，笑意浅薄：“公主殿下，你觉得呢？”
南宫望竹吃了一惊。
曾是鞑靼公主的阿碧雅抬起头来，精致如画的面容里少沾着几点寒冬的冷风：“梁王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得好。”
宇文建元丝毫没有什么面子可言：“本王也这么觉得。”
他走向另一个小摊，以公道价格买了些甜点小吃，便一边走一边和身旁的几人述说起来：“方才的那个岳文武，来自折剑场，折剑场呢，又在我叔叔——燕王宇文恪节那里，我那叔叔从小就是以法家治天下的心思，当初刚就藩的时候，便调动手中兵力，把那边的江湖门派全都打扫了一遍，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也都被弄得服服帖帖的，若非当初他手底下的一位心腹以死相谏，恐怕燕地的江湖都得被他直接烧光。”
“就这么个人，很明显和我不对付吧。”
宇文建元笑意盎然，好似全不在意刚才的凶险：“所以呢，他老人家就立了个誓，只要我敢跨出京城一步，他就会动刀动兵杀我。”
“不过我估计这岳文武也和当初霸下城来的那批一样，江湖虽小，但也是和天下比起来小上那么一些，想要找我的行踪，可没那么容易，本王估摸着他只是出来游历，碰巧遇上了那曹家的阵仗，才赶过来碰运气。”
两女听着宇文建元的话，两个都不敢做声。
可姜太清却起了兴趣：“小子，你给老夫说道说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让这么个人上人恨你恨得牙痒痒？”
“哎呀，那可就太多啦。”
宇文建元咬下一个肉丸，简单咀嚼一番后再吞了下去，等到口齿清晰，才开口道：“当初第一次见燕王叔叔，我就炸了他一座宫殿，随后逢年过节，又送了他两只鹰一只犬，结果不巧，两只鹰都在他家一个角落死了，犬呢，则咬死了他们。”
“我对他也就这么两件事情。”
姜太清闻言，哈哈大笑：“你小子，这不杀你杀谁，哈哈哈哈？”
“可不是吗？”
宇文建元毫无悔意，只是摇了摇头，随即转头一看，县衙牌匾已经在目。
“南宫主簿，公主殿下，请随我来。”
宇文建元踏上正门，门房耳聪目明，赶忙下拜，宇文建元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转身对着老前辈一抱拳：“还请前辈稍候。”
披甲老人爽快地一转身，挥了挥手里的点心小食，也未见得有什么动作，人便已经消失不见。
南宫主簿对此早有准备，倒是没怎么惊慌，但刚刚赶到的阿碧雅就没那么镇定了，看见姜太清这么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当场便露出了白日见鬼的面目，脚下一软，而宇文建元却相当鸡贼地伸出双手，将这香气扑鼻的美人揽进怀里。
可惜阿碧雅，刚被惊到，又入了宇文建元的虎口。
阿碧雅的腰肢立刻绷紧，随即又看到宇文建元俯脸过来，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她心头顿时混乱不堪，下意识便拉住了宇文建元的腰带。
南宫望竹心里想一二都忍过来了三怎么不能忍，但看这一男一女就在衙门口上搂搂抱抱，心头的那股气还是忍不住往上猛蹿。
“你们二位给我适可而止！”
南宫望竹指着那县衙门匾大吼出声，好似要把这些日子里的怨气全都出尽一般：“这可是衙门前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男女授受不亲的德行，你们二位是都不知道吗！”
两人被这么一吓，才分了开来，阿碧雅满脸通红，宇文建元却坦坦荡荡地拍了拍袖子，向着南宫望竹张开怀抱。
“来，南宫主簿也请一亲芳泽。”
“滚！”
南宫望竹撂下这么一个字，转头便冲进了衙门。
宇文建元哈哈大笑。
躺在衙门口旁边那棵树上的姜太清也哈哈大笑。
穿着蓝雀官袍的男子衣冠不整，跌跌撞撞地冲出县衙，用力摔在宇文建元跟前，嚎啕大喊。
“小的不知梁王殿下到来，有失远迎！”
“免了，倒胃口的东西。”
宇文建元笑脸忽然转冷脸：“我朝律法，码头百丈之内不得有商贩，以免生事。”
“你这个当县令的，怎么就法外开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