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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浑身俗贵的公子哥长相不咋的喜人，额头眼睛都过大了些，也没有一个好口相，浑身上下都是那白上缀赤的俗气样子，腰间各种玉佩丁零当啷，知道是富家公子哥出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玉石店铺走出来的活招牌。
唯独他斜挎着的那柄军刀沾着血腥气味，让人不敢笑出声。
在这俗贵公子哥身后，跟着一堆同样穿金戴银的公子哥，只是腰间再没了佩刀，脖子上挂着长命锁乾坤环一类祈福物件。
俗贵公子哥策马前行，看也没看这小小酒楼一眼，宇文建元目光微凛，从茶杯上放开的手又重新搂去。
旁边的阿碧雅吃相极好，她似乎是真的有些饿了，对着一碗酒酿圆子细嚼慢咽，但旁边放着的两个空碗却连残羹都没剩下。
宇文建元拨弄着自己面前小蒸笼里的大肉包子，想着待会儿该怎么说话才能把包子和蒸笼一起带回去。
这蒸笼自然是手工编造，但难得的是竹筋整齐，颜色渐变，没有几分匠心巧思做不出来，宇文建元尚在宫中的时候见过了不少玲珑珍宝，但不少都是工匠们“勉力为之”的产物，再好再美都是缺了那一分自由自在的味道，所以宇文建元对那些珍宝始终都是兴趣缺缺，反而对那些工匠私下的造物，或者工匠徒弟们的“妙手偶得”颇为中意，此时见了这饱含心意的蒸笼，顿时见猎心喜。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花钱买，是因为梁王殿下猛然想起昨天晚上青梅叮嘱他花钱不能大手大脚，脑子后面的软骨头痛了。
不然，宇文建元也不至于给美人点菜都只点最便宜的酒酿丸子，幸好文春地处北边，小地方的菜色突出一个量大管饱，才没显示出梁王殿下的小气来。
思量完整，宇文建元才转向了身旁那胸脯沉重的素面徐娘，以江湖礼数抱拳道：“那个...老板娘？”
“这儿老娘是老板。”
半老徐娘媚眼如丝，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宇文建元的垂涎三尺，胸前四两晃荡不止，看得旁边不少人都坐直了身子。
至于宇文建元的一身富贵吓不吓人？
没看见门外就过去一水儿有钱爷们吗，能在文夏这地方开酒楼的女子，身后没靠着一座不会倒的山峰，谁信啊？文夏这地方，几十年前还是个没人要的破烂地，但最近几十年下来，不说赶上文春那冤家，至少也能在那么大一条璋河附近排得上前二十，有钱人家，还当真不算稀罕。
宇文建元立刻改了口：“小姨娘。”
女子听见这称呼，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把那个‘小’字去掉就对啦。”
“这可不成。”
宇文建元摇摇头：“小姨娘还年轻着呢，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小’字。”
半老徐娘听了这话，竟是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宇文建元的脸颊。
一旁的阿碧雅见到这幅景象，禁不住咳嗽起来，宇文建元赶忙伸手帮她顺气，却被她不领情地躲了开去，顺带着说话道：“小生的脸可不便宜。”
半老徐娘浑不在意，甚至还故意挺了一下胸口的雄厚资本：“公子你尽管说便是，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就算要老娘去给你暖被添香，也是大赚特赚哩！”
“那敢情好。”
宇文建元指了指面前的蒸笼：“这蒸笼和里面的包子，小生就却之不恭了。”
是这酒楼老板的半老徐娘眨眨眼睛，随即拍手道：“好好好，公子好雅兴，这些东西便赠予公子吧，小秦。”
她喊了一声，便有个双手细长过膝的跑堂过来，低眉俯首：“老板，有事？”
半老徐娘指了指宇文建元的桌上：“再叫老白做两只烧鹅来，送给这位公子。”
“好嘞。”
名唤小秦的跑堂人顺从地点了下头，随即一溜烟便跑开了。
闷头吃着酒酿丸子的阿碧雅这才偷看了一眼半老徐娘，随即看了看自己那稍显不足的胸口，便又埋头苦吃去了。
宇文建元点头道谢，被半老徐娘挥手制止。
“公子哪里人家啊？”
女子从腰间取下烟斗，熟练地填入烟丝，一旁的宇文建元见状，推了推阿碧雅，后者立刻福灵心至地拿起碗勺走到一旁无人的空桌上，半老徐娘见了这一幕也没气恼，只是自顾自云雾缭绕。
“嗐，家在天子脚下，小生我住不惯那里边的阴沉气氛，就趁着腿脚还利索跑出来了。”
宇文建元在扯谎一事上几乎天生能人，张口就来。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
半老徐娘娇笑一声：“你们这些后生是不是都这样啊，喜欢装老成？”
“哦？”
宇文建元拿起茶杯，用茶水润了润嗓子：“此话怎讲？”
半老徐娘朝着旁侧无人处吐出一口“仙气”，道：“还不是这些年来看的年轻人，大多数跑江湖的还好些，啥都不认只认拳头，但想考功名的那几个，都崇尚那个什么...尊古讽今？”
“差不多吧。”
宇文建元没去计较这半老徐娘的乱用成语，点了点头：“这种习气当是要不得。”
“就是。”
半老徐娘拍了下桌子：“天天惦记着那些死人算什么事情，不如去找个娘们赚点钱米来，也算延续香火，不比说这些无用功夫来得有用？”
说完，半老徐娘又补了一句：“还是公子这样，坦坦荡荡的，才招咱们这儿的人喜欢。”
半老徐娘刚想再说，却忽然听到外面的马蹄声去而复返，洒然一笑。
洒然藏无奈。
宇文建元手指轻叩桌面，暗合马蹄。
接着便有肮脏呼喊。
“徐娘，滚出来！爷爷我今天心情好，怜惜你这死了男人、要靠卖身子给小叔保命的贱妇——”
那仿佛活招牌的佩玉俗贵公子哥去而复返，众人转头观瞧，却发现那马蹄声竟然不曾停止！
莫非是要纵马踏门？
可还没等众人想出个一二，马蹄声便已经彻底近了。
“还不快来谢恩！”
一声半癫话语，踩着高高抬起的一双马蹄冲入酒楼，竟是不闪不避，直接撞破大门踩碎桌案，将一桌酒菜和客人全部撞飞了出去。
哀嚎声顿时不绝于耳。
阿碧雅身子一紧，下意识去看宇文建元。
少年却只看着那半老徐娘。
这身世凄惨的妇道人家见少年望来，却如回光返照，向着他笑笑，眉梢眼角春光明媚，好似回到了年轻时候。
接着，她便带着这般笑容转向那破门而入的俗贵公子。
“那咱们走？”
她轻声道。
俗贵公子见她笑脸，那张难看的脸上却是闪过一阵凶厉之气，手中马鞭挥下，狠狠地砸在这个妇人的头上。
“啪！”
一道血流从她的发间淌到嘴角。
她却依然在笑。
俗贵公子见她这样，眉间杀气更盛，目光一转，盯住了旁边坐着不动的宇文建元。
“我说怎么这么乖，原来勾搭一个还不够，要两个是吧？你这贱货...”
俗贵公子咬牙切齿不已，突然拔刀出鞘。
一刀砍向宇文建元的头颅！
白衣少年仿若未见，只是默默思量。
原来半老徐娘真姓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