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碗将锅中的不明液体盛了进去，她面带微笑的将碗捧到了苏霜寒跟前，掐着嗓子，好是无辜的说道：
“来，师姐，这是师妹用了可多的大补材料为你熬制的‘立马飞升汤’，快来尝一尝吧～”
江流那架势，活脱脱一副大郎该吃药的模样。
妥妥的不怀好意。
独自忍受万年孤寂，看山川变革，苍生一代又一代交替的苏霜寒，在面对眼前心上人捧给自己的这碗汤时，身体不受控制的，本能的退后了。
江流好像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狡黠的看着面上明显露出迟疑的苏霜寒，故作委屈的垂下眸子，可怜巴巴的说：
“师姐是嫌弃我做的这个‘飞升大补汤’吗？可是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这个菜呢，就想让师姐看看我的手艺。”
“喏，师姐瞧，为了给你做菜我的手指都被划伤了呢，好疼的。”
江流把自己的手指伸到了苏霜寒的面前，将那道如果放着不管，马上就可以愈合的伤口露了出来。
她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浅浅的薄雾氤氲在眼底，欲掉不掉，看起来可怜极了。
“受伤了？”
苏霜寒一听，退后的动作一顿，赶忙接过碗放到一旁的壁橱上，小心的拉过江流的手，眉眼中浮现自责。
她俯下身子轻轻的在伤口处吹了吹，举止间温柔又小心，一副生怕江流疼的样子。
苏霜寒:“师妹乖，师姐吹吹痛痛就飞走了，不疼，不疼。”
江流垂眸，看向这个明明知道自己在戏弄她，却依然愿意哄着自己的苏霜寒。
真温柔呀，只是这份迟来的温柔是在做戏给谁看呢？
她的眼底闪过嘲弄。
明明声音好似蜜糖般甜腻柔软，可说出口的话语却尽是凉薄。
“可是师姐，你把剑捅进我的胸口时也让我疼的很呢，那个时候你在哪呢？为什么不来哄我？明明答应好不会让我受伤的呀。”
苏霜寒的身体僵硬，没有动弹，她吹气的动作一滞，许久没有起身。
“嘀嗒。”
有什么东西滴到了江流的掌心。
一滴、两滴……
空气中的水汽很快多了起来，吞吐间都能感到呼吸沾染上了潮湿。
耳边淅淅沥沥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下雨了吗？
江流拢了拢五指，将那抹与寒凉的雨滴不同的，带着某人体温的湿濡擦去。
哭了啊……
怎么万年过去，师姐你狠硬的心肠软成了这个样子呢？
动不动就爱哭。
江流动作强硬的将苏霜寒的脸抬了起来。
浅黑色的眼中是清晰可见的失望。
什么吗，她以为经历了万年的岁月，苏霜寒能变得更加厉害，就像前两个现身的家伙一样。
这样好歹让自己有棋逢对手的感觉。
可现在呢？
江流自上而下的睨着眼梢晕开殷红，没有用灵力阻挡，任凭雨水淋湿，满身狼狈的苏霜寒。
“啊，师姐又哭了呢？自从见到我以来，这已经是师姐第二次哭了吧。”
江流歪了歪脑袋，眸中满是不解，她有些好笑的问道：
“为什么呢？师姐，你为什么要哭呢？明明那些选择都是你自做的不是吗？”
“答应万道宗宗主一直监视我，在诛魔台上捅我一剑，故意被我抓走，联合正道里应外合将我杀死第二次，让神器彻底成为被欲望驱使的工具。”
“这些事情我都没逼你不是吗？”
“那么，你为什么要露出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呢？”
话语也是人紧握在手中的力量。
它可以柔软无力，也可以绵里藏针，亦或是一往无前，尖锐锋利。
苏霜寒在这之前从未真正体会过语言对自己的伤害。
可在听完江流的话后，女人眼中的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落，混在了雨中，倒也不怕丢人。
毕竟这滂沱大雨里，一切都被会被冲刷殆尽。
世事不过一场大梦，人生又有几度秋凉？
太迟了。
苏霜寒心如明镜。
她眼中的悲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挡。
怎能不痛？
亲手将爱人杀死，亲眼见证闪烁着寒芒的剑锋吻过爱人的胸口，亲身感知滚烫沸腾的血液溅到身上，好像能把人烧伤的疼痛。
在无边无际漫长的岁月里，在每一天岑寂清冷的夜中，在每一个永远不愿醒来的噩梦里。
苏霜寒反复，仔细的回顾着爱人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因为光阴无情，时间残忍，脑海中熟悉入骨的模样也被毫不留情的悄然带走。
纵使是噩梦，她也不愿意移开视线，至少…至少唯有爱人的模样不可以忘记。
她记得，记得最后的那场围剿里，那个一身红衣风华绝代的小妖女其实什么都明白。
她带着纯净的笑容，一如初见，看向苏霜寒身后黑压压的正道修士们。
小妖女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女孩穿着最炽热的颜色，画着最精美的妆容，那身嫁衣把她衬托的愈发娇艳，像是开到尽兴，走到末路的石蒜花。
她什么都明白。
所以只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回应她的是苏霜寒提剑向自己走来坚定不移的步伐。
“所以，我…又是被抛下的那一个吗？”
“铮。”
那是神剑出鞘的声音。
“原来到最后，我都是多余的那一个呀……”
“刷啦！”
那是剑入胸口，终成定局的无力。
小妖女轻轻地笑了。
女孩满意的看着身前面露震惊，神色大变的苏霜寒，是她引着剑让苏霜寒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就好像感受不到痛似的，她慢慢的慢慢的，动作拖沓的接近苏霜寒。
冰冷的长剑在温热的胸口不停的前进，血，滴个不停。
一朵又一朵的砸在地上。
寂寥的黑暗一点点吞噬小妖女眼前的光明。
她感到力气在慢慢的消失。
可是她只是想在最后再抱抱师姐呀。
想再最后再对她说说话。
终于，也不知是半柱香还是一炷香的时间，女孩总算把唇凑到了苏霜寒的耳边。
她带着衷心的祝愿，磕磕巴巴的说道:
“咳…咳咳，师姐…不是想飞升青云，荣、咳咳…荣登大宝嘛…”
“那…我就最、最后帮师姐一把，帮你…杀妻证道…”
“也、也祝你…永远困顿，无法飞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