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这次真是对不住啊，以后有机会记得回来看看，老婆子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和你唠唠嗑呢。”
“放心吧院长，我会来的。”
苏沐牵起院长那双满是皱纹的双手，温柔地说道。
“以前我在福利院的时候受到了苏沐先生不少的照顾，如今他虽然去世了，但是他的意志会由我来继承，以后我也会每个月过来一趟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
“不，孩子，不用那么麻烦的。”
这位操劳了一生的慈祥老人握着苏沐嘱咐道：“对于我来说，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能取得多大的成就或者做出多大的贡献都不重要，在见证了这么多的悲伤和离别之后，我才意识到，只有健康才是所有幸福的基础。”
“当然，这种幸福并不只是身体上的，同样还有心灵的健康，我并不希望这间福利院成为你的负担，按照你想要的方式生活就好，不要让人生只留下遗憾。”
“......”
苏沐握着老人的手沉默了一阵，随后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
“嗯，我会记得的。”
“那就好，孩子，去吧，还有人在前方等着你呢。”
……
……
“聊完了？”
苏臣倚靠在车旁，望着逐渐朝自己走来的苏沐问道。
“嗯，聊完了。”
“不多待一下？我看老太太挺喜欢你的。”苏臣笑道。
“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愧疚更多，再说了，咱们都在这一整天了，晚上还得回去给思安做饭，不然她会寂寞的。”
“那行，等我把这根烟抽完。”
苏臣缓缓吐出一口云雾，望着它们在清风的吹拂下逐渐飘散。
而苏沐似乎也在想些什么，望着公路两边空旷的平野默不作声。
“那个老人家倒是个挺好的人，你也挺尊敬她的样子。”
“嗯，柳依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待她和自己的亲人一样，当初结婚的时候我还敬了她一杯酒，你忘了吗？”
“记不得了，那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苏臣苦笑着摇了摇头：“时间过得太快了，以前的记忆，无论是喜悦还是痛苦，都逐渐被消磨殆尽，到最后只剩下一声毫无意义的感慨...”
“哟，看不出，你今天还是大诗人啊？”
苏沐笑着靠了上来，将苏臣手中重新夹起的烟收了回去。
“说好就抽一根的，你那老烟肺再不管一下怕是离报废也不远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别靠这么近。”
“哦吼？”苏沐脸上带着一丝男人都懂的坏笑。
“对自己的老弟都防着，怕嫂子怕成这样？”
苏臣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上次我们俩喝酒，回去之后她居然还能闻出我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那天晚上我差点就要睡沙发了。”
“女人味？”
苏沐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抬起手腕往自己身上问了问。
“没什么感觉啊？”
“咳咳，要说的话，还是有一些香味的...只不过那天那么大酒味她还能闻到我属实没想到。”
苏臣现在和自己老弟说话时也得斟酌语气，总不能说现在的你就是个萌妹子吧。
“我还以为那些能力是与生俱来的，比如能闻出其他女人的味道，分辨不同口红的色号，还有...”
“停停停！”
苏沐头疼地叫停了老哥：“我tm当了四十年男人，哪里会那些。”
“也是哈。”
苏臣笑了笑，招呼着自己老弟重新坐回车上。
发动机的轰鸣声重新响起，缓缓地重新驶向城区。
路上，苏臣重新望向如今容貌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的老弟。
“所以说到底，苏清月这个人的确是存在过？”
“至少在记录上是这样的，但是很诡异，除了照片和档案外没有人记得，公寓里也干净得不像有人居住过一般，甚至电脑里的东西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能想到的...”
“那不正好？”苏臣轻巧地说道：“没有任何人际关系，甚至没有亲人和朋友，就算你占据了这具身体也没有人会知道，甚至感觉这具身体就是老天爷给你的礼物。”
“老天爷的礼物吗...”
苏沐苦笑着摇了摇头：“要真是老天爷的礼物，我倒宁愿不要这次重生的机会，让祂把柳依重新还回到我身边。”
“......”
苏臣在一旁沉默着，他无法去评价什么，毕竟他知道安柳依在弟弟心中的地位，但同时他也不想再去失去亲弟弟一次。
而且如果真让作为哥哥的苏臣来选，他或许更不想看到苏沐的离开。
“那么，以后就要改称苏清月小姐了？”苏臣笑着打趣道。
“别，你这样我怪恶心的，直接喊我本来的名字或者木头就行。”
一想到今后自己走到哪都会被人称为“小姐、女士”的样子，苏沐难免感到有些恶寒。
“你要是实在感到不舒服，那就多化个妆，扮成男人的样子出门呗。”
“你觉得这可能吗？”
苏沐托了托胸口的丰盈，白着眼望着自家老哥：“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胸肌这么发达吧？现实又不是那些电视剧，哪有女扮男装不被看出来的。”
“说的也是。”
苏臣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如今的老弟，那张精致的鹅蛋脸柳叶眉，以及难以掩盖的娇柔气息，不管怎么打扮都很难蒙混过去啊。
而且现在这张脸生的这么漂亮，扮成男人属实可惜了。
“我觉得，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上天的礼物的话，我变成现在这样，或许也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吧...”
苏沐望着窗外的风景喃喃道。
“你小子从小就多愁善感，要我说就别去想什么意义之类的，好好活着就行。”苏臣笑道。
“嗯，我知道...”
……
……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待会儿还得赶着回去，晚了你嫂子又要发牢骚了。”
“没问题吗？你不是说嫂子会闻出来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放心吧。”苏臣冲她摆了摆手：“之前我和她说过是女同事了，而且你要真的担心我的话，就早点和家人解释清楚呗，这样你老哥我也不用背锅了。”
“嗯，我会的。”
苏沐向他点了点头，随后挥手告别。
在福利院做义工忙碌了一天后，现在到家已经是六点半了，也不清楚思安那孩子吃了没，以她的烹饪水平，估计也只能点外卖了吧。
想到这里，苏沐不由得笑了笑，随后插入钥匙，缓缓地推开家门。
令她意外的是，家里一片漆黑，灯也没有开，差点让苏沐以为没人在家。
直到她进门后，看见了躺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的女儿。
少女侧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握还在播发着视频的手机，本人却已经沉睡在梦乡当中。
“真的是...我不在的时候，这丫头玩得也太疯了吧？”
如果在平时，这里苏沐应该冲上去把女儿摇醒，然后训斥一番，教育女儿少玩手机，特别是不要直接玩累了躺在沙发上睡觉，这样很容易着凉的。
但是，不知为何，蜷缩在沙发上的少女像是戳中了苏沐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令她怎么也生不出训斥的念头。
“唉~”
苏沐无奈地叹了口气，到房间里拿来一床被子，温柔地给女儿盖上。
而就在她转身准备去做饭时，正处于梦乡之中的苏思安竟轻轻地攥住了她的衣袖。
“爸爸，不要走...”
少女呢喃的声音让苏沐心头一紧，而后脸上慌张地回过头来，望着那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走不脱的，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就已经被眼前的女孩缠上了，变得软弱，开始牵挂，甚至大多数的喜怒哀乐都系于她...
“别怕，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苏沐捧起少女的手缓缓坐下，轻轻抚摸着眼前这只受惊的小兽。
睡梦中的苏思安表情也逐渐舒缓，仿佛在恐怖的梦魇之中寻到了温暖的避风港一般，依恋的枕在苏沐的大腿上。
苏沐恍惚地察觉到，像这样父女之间温情的相处似乎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苏思安最后一次抱着自己，还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那时的孩子天真烂漫，毫无保留地展露着对父亲的依赖。
而后来，随着年龄逐渐增长，原本的温情变成了羞于说出口的话语，女孩开始有意识地避开自己，成长带来的更多时候是疑惑和焦虑。
直到最后，一堵墙在父女之间架起，将两人彼此牵挂的心分隔开来。
作为父亲的苏沐自然也察觉到了，但似乎是处于父亲的尊严让他难以开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
或许，自己变成现在这样的确是有意义的。
过去的苏沐已经死了，而新生的自己也得以从另一个视角审视自己之前的人生。
温情，痛苦，喜悦，悲伤。
这些来自过去的情感和记忆也会伴随着现在的苏清月一直走下去。
但同时，她也很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庆幸自己还能与自己所爱的亲人继续活下去...
苏沐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女儿，嘴里哼起母亲小时候唱给自己的歌谣。
轻柔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令人感到安心与宁静。
到最后，苏沐也沉浸在这片温馨的氛围中，就这样垂着头靠在沙发上缓缓睡去。
在睡梦中，她仿佛重新看到了那个年幼时向自己要抱抱的女儿，便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
只不过...
“唔...好难受...呼吸...”
被沉重父爱压住脸颊的苏思安奋力地挣扎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