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国,渝州,上江城。
从扈州到渝州,魏清歌不知道这两地相隔有多远,她只知道王婆将她买来只一天便转手卖给了更大的人牙子,之后再几经转手,她便被卖到了这上江城里。
几番周转,如今已离家三月,当初那快要下雪的天,到如今已是晦暗压顶,大雪纷飞。
魏清歌踮着小脚趴在窗沿,看着那漫天白雪,红彤彤的小脸上挂满了担忧,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心中默默祈祷着,祈祷着远在扈州的家人们能撑过这个寒冬。
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回头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这孩子手里捧着一个烤红薯。
寒风从窗口灌进屋内,小男孩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微微打着颤,显然也在她身后站了好久了,却一直没打扰她,直到现在恐怕是冷得受不了了,也或许是怕她被风吹得着了凉,才伸手拉了拉她。
“你不冷吗?”
小男孩问。
听他这么一说,魏清歌也忍不住身子发抖了,于是赶忙把窗户拉上,关得严严实实。
“给!”
小男孩将烤红薯递给她。
看着小男孩紧张而期待的目光,魏清歌终是不忍拒绝。
“谢谢!”
她轻声说着,接过烤红薯,捧在手里感觉暖暖的。
小男孩很高兴,就看着她一直笑,笑得傻乎乎的。
魏清歌也笑了,将烤红薯掰成两半,又递回一半给小男孩,小男孩却摆手不接,忙说到:
“娘亲烤了两个,这个是你的!”
魏清歌却不跟他废话,将那半边红薯硬塞到他手里,笑道:
“一起吃!”
小男孩拗不过她,得了那半边红薯,之后却跑了出去,魏清歌笑了笑,没有太在意,但小男孩却马上跑了了回来,手里又多了一个烤红薯,他跑得太急,不停的喘着气,却二话没说也将那个完整的红薯掰了一半给魏清歌,傻笑着:
“一起吃!”
魏清歌愣了愣,随后低着头啃手里红薯,热热呼呼的烤红薯很香很甜,但她却觉得喉咙里有些苦,眼睛有些酸。
“好吃吗?”
小男孩在问。
“嗯!”
无论怎样,这热乎乎的烤红薯吃下肚,胃里暖和了,整个身子也暖和起来,就连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这是她这几个月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所以她忍住酸涩,抬头笑了起来。
这一刻,两个孩子都傻乎乎的笑着。
小男孩名叫苏瑞,他爹苏勇在这上江城里经营着一个小铺子,所以家里多少有点儿小钱,但他这铺子做的不是什么寻常生意,卖的全是些丧葬器物,说白了就是发死人财的,寻常人可都不太愿跟他们家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眼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苏勇高兴的同时也越来越担忧,别人家都怕跟他家走得太近,这以后儿子娶亲便成了难事,妻子也早就在劝他改行做点别的营生,但这一行已经做得惯了,又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哪能轻易改行?他不敢拿一家人如今的生活去赌。
一定要改行,但也只能寄希望于儿子身上,说什么也不让他干自己这一行,于是送儿子去读书,但自己这儿子傻乎乎的,完全没那个天赋,根本不期望他能科举,不过也还好性子温和不顽劣,只要读过几年书,以后总能有个不错的出路,也不必再为孙子的亲事发愁……
孙子……一想到孙子就更头疼了,儿子找不到老婆,还谈个屁的孙子呀!所以头等大事还是想办法帮儿子寻一门亲事……
寻常人家指望不上,便只有走偏门,于是他经人介绍在人牙子手里买下了魏清歌,给儿子做童养媳。
小丫头有些黄瘦,但五官精致匀称,是个美人胚子,买回家里养上几年,也该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到时候便让她与儿子完婚……两人年岁差不多,又是一起长大,肯定感情和睦,自己可以安心的抱上孙子咯……
苏勇与妻子在里屋闲聊着,这时听到偏房里传来两个孩子的笑声,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别提有多乐了。
魏清歌不是真正懵懂无知孩童。
苏勇把她买回来时和蔼可亲的说着让她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以后绝不会让她冻着饿着,家里有仆人,也不会要她干脏活累活,把他们当作家人,好好的与苏瑞作伴便是了。
她知道这个“作伴”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童养媳吗?”
魏清歌与苏瑞并排坐着,轻声问到。
“那是什么?有娘亲烤的红薯好吃吗?”
苏瑞美滋滋的啃着红薯。
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如今还并不知道,家里忽然多出来的这个小女孩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他而言只是多了个玩伴,也是多了个妹妹。
“嘻嘻!不好吃哦!不但不好吃,她还……吃人呢!”
魏清歌忍不住笑了,神秘兮兮地朝小男孩说着,还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烤红薯。
苏瑞差点被吓得跳了起来,大叫道:
“哇!她是妖怪吗?!”
“嘘!小声点!”
魏清歌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急忙示意他冷静一点,同时小声嘀咕着:
“你才是妖怪……”
苏瑞没听清她小声嘀咕的话,只是赶忙捂住了嘴巴,抹的满嘴黑黄。
“她…她来这里了?”
苏瑞瞪着大大的眼睛,紧张兮兮地小声问到。
魏清歌差点儿又被他逗笑了。
“没有。”
苏瑞松了口气,却见魏清歌神色严肃,于是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怎么了?”
小男孩又是紧张地问到。
“你觉得……”
魏清歌偏了偏脑袋,轻声问到:
“我是谁呢?”
“清歌!”
苏瑞得意的笑着:
“爹爹给我说过!”
“那他还说了什么呢?”
魏清歌直直的盯着他,盯得小男孩有些脸红:
“爹爹…爹爹叫我来陪你玩儿……”
“就这些?”
“嗯!”
看来苏勇可能觉得苏瑞年纪还小,并没有跟他说太多。
魏清歌狡黠的笑了笑,如此便可以忽悠忽悠这傻孩子了。
“呐,还是刚才的问题,你觉得我是谁呢?不是说我的名字哟,是你觉得我应该是你的谁?懂了吗?”
魏清歌说了一长串,直说的苏瑞一愣一愣的,不过他思考了一下,终于还是懂起了魏清歌的意思。
他闭着眼睛又想了半天,一直想不到该怎么说,直到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小女孩,脱口而出:
“妹妹!”
他眼睛一亮,兴奋地笑道:
“对咯,你是我的妹妹!”
苏瑞很高兴,红着脸傻笑着,魏清歌又问:
“要是你爹问你是要妹妹还是要童养媳……”
“要妹妹!才不要童养媳!”
苏瑞果断答到,一脸惊恐,而后又看着魏清歌,憨憨地笑了:
“妹妹!”
魏清歌也笑了。
两个孩子并排坐在高高的长凳上,小女孩偏着头盯着那小男孩,小脚丫轻轻地晃着,过了半晌,听到她轻声说到:
“好,那以后你就是我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