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啊……”
电脑屏幕前的少女吞了一下口水，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房间里的灯光此时已经调到最暗，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的荧光，勉强照亮着这小小的屋子，照亮这少女的脸庞。
少女又“咕”的吞了一口唾沫。她的上身前倾，双手放在腿上，十指相扣，紧张的微微摩擦，手心里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她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房门。虽然新时代的房门都有三道锁，但是她还是习惯性的看了一眼。
握住鼠标，手止不住地颤抖，她闭目沉思了好久，猛地睁开眼睛，驱动颤抖的手，去借助鼠标移动屏幕上的光标，却又突然像是被咬了一口似的，扔下鼠标，双手抱住了自己的额头，双腿也并在了一起，双脚粉嫩的脚趾都紧紧扣在一起。
真的……要这么做吗？
少女的心里十分的怀疑。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祖父，都再三告诫过自己，作为正统的女孩，是不可以到网络上做这种事的。
可是……
少女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点开支付软件，里面的余额，赫然只剩下了一万多元。
曾经“万元户”还是财富的标志，可二百多年后的现在，一万元，只能购买三斤合成的羊肉，连去大都市的车票都买不起一张——那张票的价格是二万元。
所以，要是不这么做的话，那她连吃饭的钱都……
可是……
少女想伸手抓住鼠标，随即又犹豫，把手缩回去。
“真的要做这种事吗……”
少女很纠结。
做这种事情的话……
她又想到外面那些人。做这种事，再怎么说，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有什么区别呢？只是，那些人自称光荣罢了。
可是……
“你要是这么做了，就会变成大众的玩物，他们只想着让你帮着他们爽，而我们辛辛苦苦为你培养出来的那些就都会被毁于一旦，最后你会变成钱的奴仆……只要他们给你钱，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最终沦为……”
记忆中的父亲叹了口气，最后说，“玩物。”
“咕”，少女又咽了一次唾沫，这次吞咽的声音在杂乱而寂静的小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肚子也跟着凑热闹，咕噜的叫了起来。
少女又看了看旁边的几个空饭盒。家里没有厨房，要想吃饭必须在手机上下单外卖，用账户里的一串数字换取以微波炉加热过用各种不知是什么的材料制作的吃起来像是菜品的东西，味道咸辣，少女还有点吃不惯，只能每次多点一碗米饭然后把一份菜分成两餐吃——还省钱。
可是，如果不这样，那从哪里搞钱呢……
少女今天上午刚刚从任职的服装店被辞退，因为她的学历仅仅是高中，所以被一个硕士生顶替了下去。
少女已经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工作了。现在随便一个工作岗位都要硕士博士，要想坐办公室起码也是博士生起步，好一点的甚至要“渊士”甚至“通士”的学位——这是在博士之上新建立的学位等级。她一直和家人生活在乡下的大楼里头，当然没有机会考过这几次的考试。
眼前似乎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少女咬紧朱唇。如今的她，似乎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她那纤纤玉手依然在颤抖。
可是，她终于还是拿起了那鼠标。
电脑屏幕的荧光照亮了她的手的一半，而另一半仍然湮没在黑暗中。
屏幕上，那小箭头划过屏幕，最终停在了一个按钮上——
“点击上传”。
咔哒，鼠标左键轻响，电脑的界面灰暗下来，上面出现了一个旋转的白色光圈。
少女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两行清泪无声的在脸颊划过。
“对不起，爸爸……爷爷，对不起……”
那个小光圈随后便消失不见，几行字出现在屏幕上。
少女已经开始呜咽。
迈出了这一步，已经……回不了头了啊……
………………
…………
……
…
待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电脑荧幕上，赫然是：
“您提交的网文《异域游侠传》已经进入审核，一到三个工作日即可完成，届时若通过审核，即可发布新章节——注册商标网络文章网。”
少女眼角，又有一滴清泪涌出，划过她美丽却清瘦的侧颜。
“对不起……爸爸，爷爷，我终究还是去写网文了……”
梁乱乱有些失神的从廉价塑料制作但造型帅气的电脑椅上站起，拉开了旁边的柜门。
只见那里面赫然是——
马桶。
她的居所是一间小的不能再小的公寓——大楼的这一层，都是这样的公寓。一进门左手便是有两对柜门的组合柜，靠门的那对柜门里头是卫生间，洗手池就在马桶的水箱上。除了卫生间外另一对柜门便拆掉了，和摆着电脑的写字台连在一起。再往里就是单人床，床头挂着地球地图。然后就是一堵挂着窗帘的墙——梁乱乱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显得自己还生活在有窗户的世界里。
至少，在她从前生活的地方，每一所房子都是有窗户的。
梁乱乱叹了口气。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祖父，一想到自己做了违背对二位先人的承诺，梁乱乱就感觉心里很乱乱的。
正如她的名字一样。
梁乱乱叹了口气。
梁乱乱上完厕所，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在马桶水箱上的洗手池上洗了手，然后按下旁边那按钮，便是哗啦啦的声音，马桶冲水了。
简单地洗漱过后，梁乱乱就躺在了床上。
她还是横竖睡不着。睁着大眼睛，凝视了好一会儿天花板上调成最暗的灯，梁乱乱从旁边拿出了那张——
“出生通知单”。
“亲爱的梁乱乱小姐：
“恭喜您，在我公司的‘子宫’中，已经度过了5个月的孕育。
“在我公司不断地孕育滋养之下，你已经从懵懂的社会受精卵，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社会胎儿，走向社会的广阔天地。
“当然，蜕变的过程可能会有些阵痛。但是不要担心，我们相信您能够成功地度过这段关键的时期，并大有作为。希望您以后能够不忘我公司的养育之恩，对我公司保有一颗感恩的心。
“我公司在哺育您期间，已经含辛茹苦，用心良苦，还支付您工资，实属大恩大德，您除了感恩戴德外，还需要缴纳最后一个月全部的工资和二十万元的‘出生费’，请务必缴纳，以报答我公司对您的养育之恩。
“——穿上就是大时髦时装公司，2222年2月22日。”
通知单印刷的粉粉嫩嫩，上面画满了爱心等图案，原先还是用一个简约的牛皮纸信封装着的，上面还有一节袖珍椰子的叶子——这个时代早就没有了花；信封的封口处还有一颗火漆的印。
人与人之间，真是处处充满了温情呀。
梁乱乱已“出生”了好几次了。在城里生活的两年，她已经换了六份工作，但是都干不长久。
幸好我不用付房租。梁乱乱想。
梁乱乱的先祖那时候，就在这座城市买了一座二百平米带阁楼的房子。产权是七十年，但是基本上过个四十来年就要拆迁一次，每次都会给一套面积略小楼层越高的回迁房，到了梁乱乱这代，便就是这套公寓房。
梁乱乱关上灯，躺在自己的床上。屋子里却也没有显得黑暗：旁边电脑桌下的路由器幽幽的闪着蓝色的指示灯，枕头边上充电的手机呼吸灯光也一闪一闪的。
梁乱乱双手交叠，搭在自己的肚子上。想着心事，呼吸便也慢慢的平缓下来——她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