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曾以为自己就是那些故事中的天命之子。
白冰冰还没有展现出如今的恐怖天赋之前，同一辈的修真者中，书生是独一档的存在，他的妖孽天赋是无量天宗所有师兄师姐公认的震古烁今，是继师尊和大师兄之后，最有希望踏足天启境界的修真者。
但在这一场战斗中，他终于明白何为天命之子，也终于明白，原来他不过是成就白冰冰传说的那个最后的敌人。
天道从来都是不公平的，修真全凭天赋，一切都是先天决定好，没有捷径可走，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无法弥补。
浩瀚如海的灵气逐渐见底，书生连绵不断的攻势渐渐出现断档，而白冰冰越战越勇，仿佛她的灵海无穷无尽，比这片天空还要广阔。两人从地面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面，周遭的数十座雪峰被两人外溢的力量波及，堆积数百年乃至数千年的冰雪被掀飞，露出黝黑的山体，而有数座距离较近的山峰，则是在书生劈下的紫电雷火中溶蚀出一个巨大无比的缺口。
然而两人如有默契，即便战斗再激烈，也尽全力避免外溢的力量波及到下方血仙教的山门。
再度回到只剩下地面的鲜血大殿，书生却差点没有站稳，他死死盯着不远处将腰杆挺得笔直的白冰冰，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只差一点，他就能把师尊从天劫中带回来！
下一刻，白冰冰手中的断剑刺穿了书生的胸膛……
“阿离……”
白冰冰抱着怀中身体逐渐冰冷的书生，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她终于实现了人生的其中一个小目标，斩杀祸害世间的大魔头，然而这一剑，斩的却是她曾经爱得刻骨铭心的那个人。
她还有一个小目标——和心爱的人在无量仙山成婚，拥有一栋小房子，桃李满园。
接下来的人生，她该怎么度过？
她还能抱着什么期待活下去么？
“……师……妹”
白冰冰想要笑，因为书生说过，她笑起来比桃花还好看，她希望能在他最后一刻，让他再次看到最美的自己，可她笑不出。
“师兄，你说！”白冰冰哽咽着说。
“如果……有……来世……”
书生的声音逐渐变得虚弱而飘渺，仿佛风中的云烟。
“如果有来世，我们再做一对神仙侠侣，好吗，师兄？”
然而下一刻，白冰冰胸口处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和空虚感，她怔愣地低头，却看到书生那只白皙干净的手已没入了自己的胸膛。
“师……兄……”
“如果有来世”书生的声音诡异地恢复了往昔的沉静，“你一定要记得补刀，师妹。”
“为……什么？”
她不明白，就在前一刻，她从书生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灵气波动，他应该已经耗尽了力量才对。
“我天启了，就在刚才。”
白冰冰瞳孔一缩。
为什么天道会给予这个男人天启，他明明已经背弃了大道！
白冰冰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来世，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被书生的力量彻底绞碎！
书生接住了失去所有生机的白冰冰，将她平放在地上，手掌在她俏丽的脸蛋上一抹，那双还残留着惊愕的眼眸被阖上。
“师妹，在那边稍稍等我一会，好吗？”
书生随即摇头，心想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师妹大概是不愿意等的吧？
如果真有来世，她就应该痛恨自己才对。
他转身跨过碎裂的地面，一眨眼来到大殿外的雪地处，半跪在奄奄一息的圣血之女身旁，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抱起，挥去身上的冰雪，低低说了声谢谢。
没有圣血之女全身精血化作的灵气，他不可能在最后一刻迈入天启，反杀白冰冰。
“不要这样”圣血之女徐徐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开口：“是我心甘情愿。”
“你还有什么心愿，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办到。”
“心愿？”圣血之女涣散的瞳孔映出书生的脸庞，“你凑近些……”
书生略微低头，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要是这圣血之女也学着他反杀白冰冰的招式……
没有穿心的剧痛，只有唇上微微的冰凉，以及撩人心弦的柔软，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未有过如此接近，她的眼眸恢复了神光，既有满足，也有不舍。
“我心愿已了。”
她笑得很妩媚，无愧血仙教第一美人的称号，而接着，她眼中的神光迅速黯淡下去，最后只余下一片了无生机的死灰色。
“如果真有来世，这辈子亏欠你们的，我再一一偿还。”
厚重的石门被推开，书生缓步走进洞府之中，他不需要着急，因为能够威胁到他的人，早已在这场战争中被他亲手杀死。
但这不是他有意放慢动作的理由。
“想要从天劫中把人带回来？呵呵……咳咳咳……那就用一场更大的劫难……以劫代劫！”这是血仙教前宗主在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修真界历史上从未有过动用外力强行将一个人从死劫中带回来的记录，以书生的境界和见识，也难以确定这种血腥残忍的方法是否有效，但他只能说服自己去相信，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够触碰的希望。
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就连他也无从预知。
书生渐次点燃放在地上的八盏引魂灯，幽蓝色的火光逐渐替代从洞顶漏下来的一缕天光，四面的山壁因为阴寒之气凝结冰霜，他隐约听到空气中有人类的尖叫和嘶吼，而石床上的女子还是静谧不动。
第七盏引魂灯被点燃之时，书生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雷鸣，地面在颤动着，山壁也因为这股颤动出现道道裂缝，怨魂的声音更清晰，也更瘆人。
书生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此时此刻，无论是中州还是荒原都已经被三界死生大轮转秘术笼罩，里面的生灵会在极度的痛苦中被生生抽离血与魂，然后化作最恶毒的诅咒重新散入大地，而这时候，生与死的界限就有可能被打破，人间或许就会变成第二个冥府。
这个时候，能够阻止他的也只有天道，然而就在前不久，天道还亲自引领他步入天启境界，成为名副其实的仙人。
难道说，这就是天道希望发生的，它不过是借书生之手来达成某个目的？
书生不寒而栗，但他早已没有退路，而就在这时候，最后一盏引魂灯被点燃，八朵火苗将书生和石床上的女子围在中央，构成了大阵的核心。
山壁忽然消失了，那一缕天光也消失了，只有八朵幽蓝的火苗，还有法术核心的书生和女子。
他放开自己的感知，却发现外面只有一片虚无。
而紧接着，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黑暗，将引魂灯和两人彻底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