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求你了,他还是孩子,别在他面前做这种事啊!”
村寨最边缘,一位脸被烟尘熏黑的母亲,两腿一软的直接下跪。
她双手合十,一边在心底默念着诸神的名字,一边乞求那些把他们一家逼至墙角的两位强盗,放过她重伤的丈夫,不要让他死在自己和她身后,那位年幼孩童的面前。
可两位杀红眼的强盗,根本无动于衷。他们笑嘻嘻的走上前,其中一个一脚踏住还在地上乱爬的,鲜血淋漓的农夫,另一个人则用长矛刺入其小腹,缓慢的搅动着,欣赏他撕心裂肺的哀嚎。
母亲目睹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口里发出同样凄厉的悲鸣,身体抖若筛糠。而她身后孩子,目光呆滞的僵住不动,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他们像杀猪一样毫不留情的处理。
至于那个浑身是伤,注定活不了多久的男人,在咬牙抗下非人的磨难后,眼神短暂恢复了清明,犹如临终前的回光返照。
他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了。但他的妻子,孩子,仍值得继续活下去。
于是他一手死命搂住踩他那人的脚踝,另一手攥紧插进腹部里的矛头,使出最后的力气对自己的妻儿拼命叫喊道:
“卡米尔,振作一点!带上伊登赶紧往树林里跑!”
“……亲爱的!”
母亲流着泪疯狂摇头,身体却还是立即照做,一把横抱起被吓蒙的伊登,绕开与丈夫陷入纠缠的两名土匪,试图逃走。
“一边去!”
被抱住脚的土匪朝着男人的胸口猛地一踢,折断了对方几根肋骨后,终于踉踉跄跄的恢复自由。
他那被烟尘与暴力刺激到布满血丝的眼球,伴随自身的旋转体位,神经质的瞪向了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卡米尔。仿佛默默思索的停顿两秒,他拔出了刀,怪叫着冲向母子二人。
卡米尔见状,为保护自己的孩子,不顾一切的挥手试图将土匪推开。但却被对方一击刺穿手掌,钉到了墙上。
“小东西,还想跑?你跑的了嘛……?”
说着,他便将身体压在了对方身上,伸出舌头,舔舐其柔软的脖颈。
“混账…!给我放开……给我放开他呀!”
丈夫绝望的在地上扭动挣扎,企图强行拖拽起自己残破的的身躯,和那肮脏的混蛋拼个你死我活。
可正因如此,他拿捏矛头的力道,逐步松懈,让另一位土匪抓住了时机:用力的将矛尖从丈夫的腹部里挑出,掀起大量血肉模糊的残块。然后,再枪头一转,深深没入丈夫的心口处。
剧痛,让男人浑身反射性地紧绷。不过这种致命的痛楚很快转瞬即逝,仅留下冷与麻,慢慢在他体内酝酿扩散。
眼前开始变得昏黑。耳边是叫嚣的杂乱嗡鸣。
男人无神的瞳孔徐徐放大,在彻底失去聚焦前,将土匪猥亵自己妻子的一幕深深映入脑海。
啊啊。
至高无上的神明哟。
虽然以前我从来没进过一次教堂,更没有认真做过一次告解——但此刻,我依然如此虔诚的向您祈祷。
为什么,我们要遭遇这种不公………?又为什么,他们这帮恶人就能肆无忌惮的大行其道?
所以我由衷的请求您,恳求您,祈愿您。发自内心的献上我最后的信念………
“神明大人啊,降下神迹,替我惩罚他们吧………”
“哦——?”
持矛的土匪看到即将死在自己手上的男人嘴里嗫嚅不断,不免心存戏谑的埋下脑袋,去听他的临终遗言。
可还未来得及听清,突然感觉后腰一凛。
紧随其后,是巨大到让他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的脏器撕裂之痛。
匕首轻轻一转,扭碎了持矛土匪的肝脏,同时另一只手跟进捂了过来,堵住他企图呼唤同伴的嘴部。
没多久,喷涌如流的热血带走了土匪大部分反抗力量,全身瘫软在身后那人的怀里。
期间并没有发出任何值得注意的响动,因此另一位正在忙活的土匪对此浑然不觉。
但躺在地上的丈夫却默默的见证了一切。
恰克无声放倒已经昏迷濒死的目标,利落的抖去刃尖之血,蹑手蹑脚的朝另一位步步逼近。
同样的招数,再次完美复刻。
丈夫看完这一切,将脸看向天空,露出灿烂的笑意。被戳破的肺部里的最后一丝空气,从他嗬嗬的喉头嘶哑着挤出。
呵哈哈。
想不到神明………还真的显灵了呀。
…………
…………
…………
“米娅,你干什么!!”
恰克飞扑过去,一把打飞米娅手头泛着寒光的利剪,抓住她肩膀面对面的扭向自己。
米娅吓了一跳。面色苍白,嘴唇打颤。
注视着面前满脸关切神色的哥哥良久,一行清泪,徐徐溢出了眼眶。
“哥。你说,我要是没长这对耳朵的话,会不会活的更轻松点呢?”
和几年前的懵懵懂懂不同,逐渐长大的米娅,当然也注意到了相同的流言。
而她以往的那种毫不在意的态度,也随着人情世故的积累,而渐渐崩塌。
对此,恰克哑然。松开肩膀上的双手,抚摸妹妹的脑袋。
“是有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听着,你别往心里去,因为——”
“你就直接告诉我是不是吧。”
米娅,有生以来头一次的收起了平时的开朗与对哥哥依恋,认认真真,目不转睛的直视恰克道。
但恰克却移开了自己视线。
“………我,不管外貌怎样,你都是我最喜爱的妹妹。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那就是说,你也和他们有一样的想法咯。”
恰克深深长叹。无话可说的他,只有把妹妹紧紧搂紧怀里,感受她渐渐打湿自己衣襟的泪花。
“会好起来的。”
“但其,该怎么做呢。”妹妹把头埋进恰克的胸膛,轻轻啜泣,“真的有办法能改成现状吗?”
恰克看了会儿窗外。此时的外面蹄声交错,绰绰人影快步往来,并且还能听到远处急促的号角轰鸣。估计,是魔族又打过来了吧?
类似的状况,在这儿已是常态。
恰克将窗外的混乱看在眼内,一个过去思量许久的打算浮上心头。
“有的哦。”
他低下头,怜爱的轻轻抚摸自己可怜妹妹的后背。
“那就是攒一笔钱,然后离开卡斯省,永远离开这个只给我们带来血和泪的痛苦之地吧。”
………
………
………
这帮人,死无足惜。
盗亦有道的信条,虽不鼓励盗贼们直接行凶谋杀,但面对这种肆意蹂躏他人,以施暴弱者为乐的渣宰,就算夺走他们的性命,神明也一定宽恕恰克此刻的罪行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替天行道,给面前的母子俩报去血仇了。
可当不善言辞的恰克,目视那位伏在地上、悲戚地对着一具尸体哭诉不已的女人时,一时竟还是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他本应该更快赶过来才对的。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替她包扎处理好手上的伤口,以及拍拍她孩子的脑袋,予以无言的安慰。
“朝那边走,你们就能抵达最近的城市,然后赶紧报官。至于剩下的,目前就交给我来接受吧。”
女人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但还是勉强答应下来。不过,她说什么也要带上丈夫的尸体一起走。
劝解一阵,依然无效,恰克便放任她背上丈夫摇摇晃晃的离去,只身步入燃起熊熊大火的村内深处。
【鼠行】。
恰克佝偻住了身子,一面躲避周围的熏烟,一面在火光的照耀下,隐去自己的全部气息。
如同一只真正的老鼠,除非主动暴露,否则永远不会被他人注意到从脚边经过。
恰克找到一处没被火星撩燃的草垛,趴在上面预先观察敌情,与周边的环境融为一体。
村内的房子几乎都被点燃了。干这事儿的明显是那帮土匪,为的是把堵住门窗躲在屋里的村民们强行逼出来。
敢于反抗的少数村民此刻都躺在地上,流动于地表的鲜血被火光照耀的格外猩红。剩下的人全认命的放弃抵抗的匍匐在地上,任由土匪搜刮全身。
他们搜刮着一切能掠夺的东西。从破败的房屋里搬出一箱箱银币,铜板,首饰之类的各种财物;除外,顺带还拿走桌上的面包,肉干,农民们的私酿麦芽酒等等,争相送入各种的腹内。
看土匪们抱着村民的余粮狼吞虎咽的模样,应该是缺衣少食很多天了吧。
屏息凝神的恰克没有贸然行事,决定继续多观望一会儿,试图从中搜寻出更多的情报。
仔细一看,会发现这帮土匪的全都一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模样。但恰克注意到,他们似乎穿的是某种统一制服——而且还带有一定的铁质结构。
尽管外观破败简陋,覆盖着一层厚厚污泥,袖口上的链甲也崩碎脱线………可依然给人一种仿佛在哪儿见过的熟悉感。
这时,人群中,一位刚和手下确认完什么细节的高大身影,肩膀上扛着一具尸体,从人群中走出。
与其他人的落魄模样不同,他身上的染血盔甲,被仔细打磨到铮亮。而其经典哥特风的头盔款式,更是让恰克的那种熟悉感达到了顶峰。
随着盔甲人扑腾一声卸下尸体,胸口前被遮挡的黄金龙图腾,登时一览无余。
恰克的呼吸亦急促了两秒。
那个符号,在这个国家里谁都认得。会出现在此人的身上,仅阐明了一件简单的事实:他们,是来自于战争前线的王国步兵队。
换言之,这帮人才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土匪……而是一群,流亡的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