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
老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感受着肩上绳索不断陷入肉里的沉重与疼痛,嘴里呼呼的喘着牛似的粗气。
可无论他怎样用力,身后那辆载满货物的推车,依旧坚定的拒绝着再次挪动半分的请求。
很显然,他的车子坏了。坏在半途的荒郊野岭里,只能眼巴巴的望向远处即将抵达的王国首都,让他这位年过七旬的乡下老汉深深地感到束手无策。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手搓烟卷,点燃后一边叼嘴里,一边弯腰眯眼的绕着自己的推车溜达,试图找出问题的所在。就当他转到第三圈时,听见道路的后方传来有人疾步接近的声响。
刚一抬头,就瞅见了两位男女匆忙路过的身影。
男的那个衣着简陋。外边套了件带斗篷染泥斗篷,帽兜基本遮住了他的脸,仅能看出手里拽了根麻绳。
而那根麻绳的末端则束缚着跟在他后面的一位女人的双手。穿着身黑衣,模样挺周正。就是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像是被迫在和前面那位男青年一起行动那样。
男人看着这两个一前一后的怪人,隐隐觉得有些咋舌。
他不是没听说过,部分变态的贵族喜欢在身边豢养女奴,把她们当做物品与发泄欲望的存在来对待………但话是这样说,面前的两人看上去却并不雍容华贵。
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究竟是种怎样的关系。
想了许久,老头认为自己还是没必要去揣测对方的私事,并决定向二人搭话,毕竟此地人迹罕至,错过他们,恐怕就再找不到新的帮手了。
“抱歉,这位好先生,好女士……请问您能不能停一下,帮帮忙——”
然而,两人直接从老头身边快步走过,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
老头的视线追随二人一路走远,伸出的手停滞半空。求助无望的他,低头转而看向着推车上的各种杂物,末了还轻轻上手抚摸,陷入短暂的回忆。
如果以前他那四个儿子都还在的话,这些琐事根本就不成问题的吧。年轻的他们会一路上跟着他这邋遢老爹叽叽喳喳,对所有的事物皆充满好奇;你一言,我一嘴的,就能在七手八脚中将这破旧的老车给重新盘活。
老头怀念过去跟儿子们那种吵闹,却也充满温情的生活。但王国与魔族间将近一年的鏖战,终究是摧毁了他的家乡。
无情的战火吞噬了他的家庭,吞噬了他几个征召入伍的儿子们的全部生命,把他过去的一切全都狠狠碾碎,留下一条枯萎蜿蜒的灰烬留痕,无情的嘲笑着他的悲惨人生。
如今,他仅剩下推车上全部的家当。全凭偶然间发现的某种契机——或许也只是一时兴起——决定在他这人生的暮年里最后做一次豪赌,决定前往传说中的王国首都,领略它的风采同时,并设法在那里混口饭吃。
“………唉。”
他从嘴里喷出一团混浊的白烟叹息摇头。不过,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岂料这一声不大的嗟叹,却让埋头赶路的二人,忽的停步了。
走最前的男青年缓缓转过了脑袋。露出一只藏于兜帽下的,气势冷冽的黄金瞳。
那双眸子里,一分冷淡,两分不耐烦,剩下的七分,则更多是机械式的平静。眸子的主人拿它在眼前这位胡子拉碴的大叔身上扫量几秒,遂问道:
“怎么了?”
“啊,没什么……?”老头一慌神,舌头就开始打颤,“不,其实有事。我的车,我是说的推车好像坏了。”
恰克走过来,放低目光观察。
承轴是好的。也没有卡进石子。看来车轮并未损坏。它只是陷进了老路那雨后的烂泥浆中,无法动弹。
于是,他果断绕后,抬腿抵住推车的尾部——挑了个比较结实的地方的下脚——尔后用力一蹬。原本老头用上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挪腾的沉重推车,便在剧烈的震颤中挣脱桎梏,返回到了坚硬的土地上。
老头看得目瞪口呆。
想不到这小伙子虽说身材瘦削,却意外的孔武有力啊。
“老先生,您这是要上首都城去?”这时,恰克问话道。
见状,老头子赶忙熄了烟,不想在说话时把雾气喷到对方的脸上:“嗯,是啊。麻烦你了,小伙子。你可真是位善良的好人。”
恰克闻言,皱眉端详了老头片刻,仿佛欲言又止:“可是老先生,进城是需要令牌的。您确定您真的可以进去?”
老头脸上一愣。随即意识到,这其实是对方在刻意给他作提醒。
于是他神秘兮兮的露出浅笑,从怀里掏出枚纹有金色龙图腾的圆形小金盘。
“啊……令牌,我当然有的。几天前,我收拾家里人的遗………呃,他们不要的东西时,突然找出了祖上留下的一份大礼。本来是想直接买了换钱的,但老头子我转念一想,为何不趁机来这边碰碰运气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老头拿着那张祖传的进城令牌打着哈哈,脸上洋溢的笑容不知是发自内心,还是强撑的苦笑。
可在就他笑出泪花,眯眼抬胳膊去擦的功夫,手上的令牌的不知怎的,就莫名转移到了那青年的手里。
青年的黄金瞳死死地顶住令牌不放,扫量着令牌的每个细节。
这个,居然是真货。上面的图腾纹路之细腻,绝非一般仿制的伪劣品,而是如假包换的王室亲手铸造。
恰克不无吃惊的心想:如果有了它,自己或许便能名正言顺的进出首都城!
恰克眼底流露的浓烈贪婪,震撼到了原本是令牌主人的老头。
老头顿时变得无比慌乱,后悔自己轻率的外露钱财。这玩意儿毕竟是金子做的。倘若此时对方意图强抢,那他一介手无寸铁的老人,又该如何应对呢?
正当老头纠结该怎样出言劝告对方把令牌还回来时,恰克的眼眸却猛地一清,像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格外耻辱的,把里头的混浊欲望一扫而空。
“我……抱歉。只是想看看而已。”
说完,他把令牌重新丢回了老头手中,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
………
………
恰克和黑衣女人继续沿着老路向下,终于走出了环绕在帝斯洛特城北部的巨大森林,并森林的出口,碰见了靠在树根下,等候多时的夜。
“好慢啊,你们两个!背着我在树林里偷偷干什么呢?”
“……遇到了点事儿。”
“怎么了?”或许是善于察言观色,感觉到恰克情绪变化的夜拔出【白泉】,快步凑上前。
“没什么。”恰克迅速转移话题道,“如何,你在前面开路,感觉城外的巡逻队的数量有增多吗?”
夜摇了摇头:“唔,看不出来。可能,他们不想打草惊蛇吧?”
“也可能只是没料到,我居然能这么快就从马萨罗德里逃出,一路追赶上来……”恰克颔首沉吟。
“好啦好啦,绝境翻身——我知道你很厉害的。”夜耸了耸肩膀,视线投向已近在咫尺的首都高墙,“所以你不妨说说,我们现在要怎么进城呢。该不会是通过某种只有你们【晓】知道的,特别隐蔽密道……?”
“然而没那种东西。就算有,艾琳诺也肯定会第一时间把它堵上。”
“那我们岂不是——”
“不,办法还是有一个的。”恰克从夜的身旁路过,与她一齐昂首仰望面前,几乎高不可攀的石垒城墙。
“那就是,从这里直接爬上去,然后翻进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