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很黑。而且因为足足一年多没回来的缘故,积攒了不少灰尘。
好在比起马萨罗德的那个带牢房的密室,这边这个算小的了,只消十余步便能轻松丈量出它墙壁的边际。
恰克从房间里顺了盏因为太破旧而侥幸没被人卖掉的油灯,用火柴将它点燃。这次就不开启【食腐鸦之眼】了,用多了会损害视力。
狭小的室内空落落的,除了满地灰尘外几乎没什么陈设。不过在最里面,倒是放有一个沉重的铁箱——以及紧贴着立在这个铁箱旁边的,足足两米高的乌木大衣柜。
首先,那个铁箱是用来装金币的。满满一箱全是。
在正式加入晓之十字队后,恰克每周的薪水也提升到了皇家级别,摇身一变成了阔少。只是过惯了穷苦日子的他,依然特意保存了一笔不菲的私房钱藏入这里,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
但在下到密室以后,恰克的首要目标却不是打开铁箱,而是直勾勾地盯住箱子旁边的那面衣柜。
衣柜上挂了个沉重又可靠的钢芯锁头,将里面的东西牢牢关住——无论那到底是什么,肯定对恰克来说十分重要。
目前恰克手上没有开锁的钥匙。好在他本人也不需要钥匙。将几根头发拧在一起戳入锁孔,不一会儿便让它应声弹开。
咕噜。这时,恰克心怀忐忑的吞了口唾沫。
虽说……锁头看上去依然完好无缺,但既然家中的每处角落皆被抄了个天翻地覆,那也就保不齐里头是否被人碰过了。
平心而论,恰克确实很不想再看到“它们”。看到这批不知封存了多久的老物,只会让如今的他越发感到心烦意乱——更别提由此睹物思情,回想起某些,曾被他极力隐瞒甚至否认的深远过往。
可一旦要是里面东西被人发现,那就是真的要命了。
深呼吸了两下,恰克最终鼓起勇气,用颤巍巍的手掌,猛地推开紧闭的柜门。
“呼,还好。全都在呢。”
………
………
恰克从铁箱里拿了一整袋黄澄澄的金币后,打算启程返航。
只要“它们”还在就好。恰克准备过一段时间再回来设法将之转移。不会等太久的。目前,只是现况不方便于他把东西给携身带走而已。
离开地下室后,将可活动的木板门轻轻一压,严丝缝合的重新贴了回去,肉眼根本看不出问题来。
当然也别忘了把那盏破油灯熄灭,再放回原位。
当恰克无声无息的溜出宅邸的时候,马尔夫和另外一名仆从仍旧在为了那点儿小利而掐住互相脖子的满地打滚,丝毫没察觉到有其他人来过。
尽管这一去算是取得了不少收获,但由于没见到妹妹,恰克的内心依旧像是缺了一块,无比失落。
米娅。你到底去了哪儿?难道,是和艾琳诺一起呆在皇宫里么。
我不明白她究竟对你说了什么,竟让你如此痛恨哥哥。但最熟悉我的你应该知道,哥哥真的不可能会是他们口中那种低劣的人………绝对。绝对不是。
“喂。”
恰克将一大袋叮叮作响的物件,一下子摆在了女巫的面前。
“这是给你弄回来的炼药器材。有坩埚,研磨杵,烧杯,漏壶,等等等等。你自己清点一下吧。”
“哦,对了。如果需要水的话,这屋子后院里有口井。我看过了,它还能用。只要你别像附近的人一样忌讳,觉得半夜会从里头爬出个幽灵来就行。”
说完这些后,恰克也不再理会她,直接走到了窗边,找位子坐下。
想了想,虽然知晓歪外头全是搜捕自己的队伍,但他还是打开了条窗缝,看向外边的城市夜景。
同时还从怀里取出一块路上买的烤面包干儿。特意叫老板洒了糖。很多。每当他心情一不好时,就喜欢靠吃甜来缓和。
恰克咀嚼了两口,忽然听到远处划破天际的尖啸。
一点绿色的耀光冲天而起,最终在浓如墨汁的夜空幕布上爆裂开来,形成一只蝴蝶的形状,尔后转瞬即逝。
但不一会儿,随着出头鸟的现身,不少飞上天空的尖啸光点接踵到来,爆裂成五角星,花朵,小精灵,甚至是金光闪烁的盘尾龙——五颜六色,错杂成一块,将星空印照的浪漫无比。
………居然,在放烟花庆祝吗。
恰克的视线从天空返回地表,看到了涌向街头的诸多火把亮光,心头猛地一跳。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那不是前来缉拿自己的士兵,而是群高举火把,为迎合某些节日习俗所上街游行的各方居民。
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异口同声说什么祝福的话语。每个人都沉浸在氛围里,深深不可自拔。
不知为何,恰克一看到他们脸上幸福表情, 心里面便酸溜溜的,特别不是滋味。
“明明,这时的我也应该像他们一样露出笑容才对的啊……”
猫一样轻巧的步伐出现了在恰克的身后。是悠悠醒转的夜。
“唔,外面怎么那么吵啊…………脑袋晕晕乎乎的,难道我喝太多了。喂,刚才,我该不会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你一回来就睡下了。像个婴儿一样。”
夜点点头,揉搓着因宿醉而阵痛的脑袋。
忽然间,她又仿佛觉得恰克刚才的声调好像有点抖。于是弯下腰想说点什么,却一下看到了恰克脸上,此时被窗外的亮光交替照耀,那显得宛若丧家犬一般的悲戚神情。
“你怎么了……恰克?”
恰克把脸别了过去:“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许多事情。心里面堵。”
“噢,可怜的小家伙,放轻松。我人就在这里。”夜拉过一只椅子,坐到恰克旁边耳语道,“你的老伙计愿意为你做任何事。那怕只是一言不发的陪着你也行。”
“谢谢。但,我想自己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缓缓而已。”
闻言,夜看看窗外,再看看恰克,少有的收起了平常轻佻的态度,态度严肃又认真的告诫他说:
“恰克,振作一点。外头的市民们根本不知实情,这件事与他们无关。别让艾琳诺攻击你的手段,成为永远留在你心口上的疤痕。”
“………嗯。”
于是恰克也不在看外面了。正好眼不见心不烦。可当他把头转过来时,却看到黑衣女人——或者说女巫,正悄无声息的椅在窗框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外面。
“怎么,莫非你也想出去,和他们一起为【晓】的归来、以及这个世界再一次被拯救的好消息而狂欢庆祝?”
纵使听着刺耳,恰克倒并没有反对的意图。
想去就去吧——
至少,与此事原则上无关的女巫,能代替自己玩个尽兴。
“然而,他们并不是在庆祝晓的归来。”
女巫的声音平静而寡淡,好似与外边的人间欢喜,半点关联也不沾。
……啊?恰克脸上一愣,旋即挑眉。
“不是吗?”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此刻举行的,应该跟火烧逆贼的相关活动。”
“火烧逆贼?这是什么奇怪的节日啊?”连一旁的夜的兴趣也被勾起来了。
女巫继续端详的室外。深黑的抑郁瞳孔,映照出烟火的绚烂。
“那是只有首都城内才会举办,历来就有的传统。用来纪念,或者说诅咒——几百年前开启的,那不断轮回的,有关弑君者【灰眸】的亵渎典故。我想,恐怕单纯因为是时间离得较近,才和晓队们的庆典一起合着办了。”
灰眸(Grey eyes)?弑君者(Kingslayer)?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呀?
夜更困惑了。歪着脑袋,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恰克要比她稍微好点。经由提醒,他这才终于想起来,过去在帝斯洛特城里,好像确实有这么个节日。
灰眸。他在当地图书馆的历史藏书里有见到过这个名字。
但追根溯源,恰克毕竟是外地人,具体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个“灰眸”,不是单单独指某个人名,而是一整个群体——并且放眼许久前的过去,他们在列的每位,皆是大逆不道之徒。
女巫眼睛一斜,看穿了二人脸上的不解,遂自告奋勇的说:
“你们完全不知道吗。好吧。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稍微和你们细讲一下有关【灰眸】的故事。”
夜瞄了眼恰克,后者耸耸肩。行啊。为什么不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啊。
于是女巫便开始了娓娓道来。
通过她那平静苍凉的悠悠叙述,讲述起室外每个街道上,这传统庆典背后,那有关于百余年前,曾尝试刺杀君王努曼达,却最终失败的逆贼【灰眸】的传奇。
………并且她这个版本,明显和历史书上记载的不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