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经过一些幸存者的记叙,从西边山头攻打过来的魔族人,是在黄昏时分入得境,总数量20到30头左右,全员持械,来势汹汹,只花了不到几十分钟就屠灭了“卡皮伦德拉”七成以上的人口。剩下的人则弃城而逃,走之前还放了把火,企图困住来犯的魔族。
虽然可能没人会在意,“卡皮伦德拉”,指的是这座小镇的名字。源自于十多年前的一批流民,当初找到这片废墟、打算就地重新安家立业的时候,结果偶然从森冷的废石堆下翻出一块烧焦木招牌上的残文:Capilendra。
至于其具体的含义,早就无人知晓,并随着这座小镇的二度被毁,而再次化作一摊废墟了。或许多年以后,又会有人重新到访此地,费力把它修缮成另一座岌岌可危的破烂洞窟吧。如此的轮回下去,在卡斯省内战乱的大地上,日复一日的上演。
尽管当初只勉强出逃了一小部分人,他们中还是有不少清楚完整的记下了当日的境况,并觉得其中有不少蹊跷的疑点。
毕竟,这一切来的实在太突然了。直到事发以前,整个小镇依然毫无察觉的沉浸在平常感之中。
虽说在王国的六大省区里,唯独卡斯省饱受魔族的侵扰。但卡皮伦德拉又不是那种过分贴近边境线附近的小镇,距离上一次游荡的魔族人出现在小镇街头,已是五六年前。那会儿,恰克甚至都还没有出生。
至于西边山头的后边,那里确实住着一小批从境外偷渡进来的魔族人的部落。但为了躲避王国正规军的扫荡狩猎,它们其实很少对外界有所反应,仅仅隐秘的居住着,仿佛与世无争,略不会像突袭的那天一样,整个部族倾巢出动。
有人说,那天袭来的魔族,似乎相当的愤怒且狂暴,像是受到了什么严重的刺激。
还有人说,在突袭发生的前不久,曾看见有个扮相古怪的陌生外来男子朝着山那边走去。
………只是两者间有没有什么确切关联,尚无人能下得了定论。
对于恰克而言,以一个幼童有限的视角而言,他只得记得当时的场面很吵,很乱。仿佛镇上所有的人都在陷入一场喋喋不休的骂战。
脑震荡的眩晕让他无法很好的把握究竟过去了多久时间。而巷道口沃德惨遭活活拔舌的画面,更是冲击着他幼小的心灵,使得肢体僵硬,面色苍白,意识也逐渐飘向云朵般的高度。
他同样还记得,等自己终于回过神后,一切仿佛都寂静了。
只剩下重复单调的火焰噼啪,以及几栋房屋之外,某个女人喑哑的啼哭声。
“呃啊啊啊…………呃啊啊啊啊啊啊!手啊……手………我的手啊…………”
她明明有气无力,却偏偏音量十足的嗥叫着。让人难以忽视她的痛苦,久久的盘旋于脑海。
“手!手!手!手——不要!!!!”
突然之间又变得激动异常,疼得像是本人在原地反复打滚。
可惜无论她的手臂是被压在了滚烫的炭火废墟之下,还是正在让另一个魔族抱住生吞活剥,对恰克恐怕都不重要了。
因为彼时彼刻,那名下巴上还粘着人血的独角魔族俨然已走到了近在咫尺的距离,躬下身,静默地注视恰克。
近得……甚至产生了种错觉。让恰克可以感受到从它并不存在的鼻孔里,喷吐出的微微吐息。
“咕呱………”
独角魔族发出了一声低沉滑稽的咕哝。
………犹如池塘里鸣叫的青蛙………啊,要是它也能像青蛙那般的无害,该有多好啊。
恐惧与混乱,让恰克产生了不合时宜的思考。
他呼吸得越来越快,快到肺部生疼,被迫吸入空气中漂浮的烟尘,让他有种别人拿刀子在他胸腔里割来割去的刺痛。
动物的本能,抑或说为了自救,让他真的非常非常想去挪动身躯。
可他就是动不了。四肢的麻痛感仍未散去。脑袋昏昏沉沉的,视线,在一团乱麻的涣散与聚焦中无法控制的来回切换。
魔族的手探了过来。就像它先前对付沃德同样的路数,用力抓住了恰克的下巴,勒令他张开嘴。
冷腻的鳞片带给皮肤一阵扎人的触感。与这异类的接触让恰克莫名觉得恶心到欲呕,旋即如鲠在喉。
魔族特别认真的观察起了恰克嘴内的构造。伸长脖子,面部朝下,仿佛一名正紧盯自己手头新玩具的好奇宝宝。起黝黑的犄角,几乎要戳到恰克的额前。
它在觊觎着恰克嘴里的那条小小舌头。
恰克终究只是个孩子。害怕的就像是只颤抖的羊羔,豆大的泪水涌出眼眶。
他本想闭眼逃避这一切,却一下子感觉到自己的大腿阵阵濡湿。低眉望去,竟发现裤腿此时如同沾了墨水一样,被染黑了大片。
啪嗒,啪嗒。
不是墨水。而是某种更加棉绸的液体。顺着魔族肩膀上的鳞片缝隙蜿蜒滴落,散发出刺鼻的腥味。由于颜色深的和鳞片几乎一致,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那是……?
不知从哪儿萌生出了一股力量,恰克的手腕终于动了起来。小巷子的地上到处都是垃圾,他马上捡起一块手边的尖锐凸起物,朝着那魔族的后颈,用力的穿刺过去。
“嗷!!!”
刺耳的尖啸,让恰克即便身处焦火肆虐的小镇里,也立马竖起了寒毛。
眼前的魔族,跟触电似地跳开了。双手胡乱的在空中乱舞片刻,转而捂住被捅的地方,速度飞快的退出了好几米远。
恰克则得以被放开,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他低头看去——右手正巧握着一块锋利狭长的碎玻璃,形状好似一柄匕首。其尖端,还沾染着少许黑色的血液。
按之前恰克见到的有限讯息来看,魔族的鳞片恐怕无坚不摧,连开过刃的铁斧头都难以劈开,更别提他手头区区的一块儿碎玻璃了。
但在刚才绝境的恍惚中,他猛然间发现那东西的后颈上本来就有一个创口,正源源不断的,向外渗透出颜色浓郁的黑血。于是他便放手赌了一把。
至于此前究竟是谁砍破了鳞片,在独角魔族的后颈处留下这道深深的痕迹——那不是恰克眼下该考虑的问题。
目光死死地贴紧做痛苦状的独角魔族。一对饿到营养不良的细腿艰难打颤,无比勉强的支撑住了恰克的躯体,得以重新站起身来。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强迫着鼓足勇气,手投握紧玻璃片,慢慢朝前挪步。小心得与眼前魔族保持距离的同时,试图接近巷口,决计尽快逃离现场。
只是那心性捉摸不透的怪物,又怎么肯轻易放他离开呢。
因吃痛引起的短暂受惊俨然淡去,独角魔族一手压紧伤口止血,另一手举起了他细长扭曲的怪异长剑,始终面朝着恰克,分开两腿,重心下压,侧身移动至了后者心心念念的出口,用身体将之堵住。
巷道外,不断蔓延的滚烫火舌,在魔族的身后恣肆的蠕动着。火光照亮了它夜一般漆黑的鳞片,覆盖上一层浴血般的猩红。
而习惯了察言观色的人类,亦无法从它那张唯独生了一根犄角的扭曲面孔上,窥见任何明显的情绪。
见到唯一得出路被对方所堵死,恰克霎时露感到了绝望,被滚滚烟尘熏得涕泪横流。
只不过,很快的………他就突然冷静下来了。
擦去眼泪,站稳脚跟。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镇定。
就好像眼前的怪物,与周围火焰高温所带来的压力重荷,兀得打开了体内沉睡许久的某个开关。
恰克用默默吐息的方式让心率缓和下来。
因为他知道的。这终归不像沃德那个烂人的拳打脚踢,只要肯好好恭维对方,尚有幸存下来得可能。魔族的速度特别快,力气也大得惊人,只要对方愿意,随时可以轻松的拿那把怪异细长得武器将恰克给从中切开。
正面作战,恰克深了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打的过对方。因此唯有平静下来,像刚刚做过的那样,仔细去观察。
这还是恰克长成自现在,头回正儿八经的跟人打架。可偏偏人生中的第一次,就得被迫赌上性命,跟一个强大的怪物殊死搏斗。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回退的余地了。
假如做不到,那就会死。
“簌!”
独角魔族动了。比恰克预想中动得更早更快,挥剑横斩,冷不丁朝他的咽喉切出条残影黑灰的剑弧。
幸运的是,距离不够。恰克只觉得自己稚嫩的脖颈表皮登时凉了一下,然而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不过这依然足以让他惊讶了好几秒,尔后快步后撤。
对面的犄角魔族则极具压迫感的匀速接近,把恰克继续往巷内逼退。但是也绝不会贸然的太靠拢。
紧接着,尤为古怪的一幕便出现了:一个魔族,一个人类小孩。站在被火焰包围的巷道里,互相手持武器,互相忌惮着彼此,沉默不语的敌进我退,动作协调的几乎一致。
活像是在演一出滑稽的哑剧。
显然,独角魔族是在利用双方武器的攻击距离差——在恰克手上吃过一次亏后,怪物遂变得慎重了许多。
与其遵从野兽本能似的行径与可憎外观截然不同。实际上,它们可精明的很。
而恰克所能做的,唯有变得和敌人一样精明。
……继续观察。恰克很快注意到,它的身体,好像从最初现身时开始,就一直在不自觉的微微抽搐。
这并非出于气愤还是别的什么,而更像种与生俱来的特殊习惯。就像一个得了麻风症的病人,神经陷入紊乱,导致全身的肌肉病态得持续收缩。
奇特的是,这一点居然并不会影响魔族做出各种攻击性的动作。
由此顺势,恰克便敏锐的发现了一个极为有用的前兆。每当这头怪物准备攻击的前一秒,其抽搐的身体遂会立即紧绷,暂时趋于稳定——
簌!!
又是一剑横扫。这次瞄准的是恰克小腿的肌腱。
恰克这回则率先躲开了。有了预判,魔族那出奇迅捷的动作,也并非绝对无法看清。
只是,如此被动的一直且战且退,小恰克肯定会被逼入死路的。他必须寻找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自己逃出生天的契机。
“啊啊啊啊!!!!!”
沉寂许久的空气,被恰克骤起的喊叫声所打破。
他张牙舞爪的扑向魔族,像是突然发了疯,不顾一切往前挥动玻璃。
后者仿佛被他这一出弄得冷不丁吓上一跳,也跟着“咕噶!!”的叫了起来,纵剑斜斩向恰克的脑门。
眼睛始终在留心对方动作的恰克脑袋连忙一沉,边奔跑边进行躲避。可惜幸运的女神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继续眷顾着恰克:剑刃滑过,在墙上砍出一道火星四溅的沟壑,同时,也划破了恰克的头皮。
火辣辣的痛感让已经跑到魔族侧身的恰克脚下一滑,栽倒了下去。明明只差一步之遥,他就可以绕开魔族,冲向出口了。
………但那魔族并不知道,恰克,是故意摔倒的。
玻璃片早已被他提前咬在了口中。解放了双手,用力撑地,然后倾尽全力的向前快速翻滚。
视线一阵天旋地转。
在小恰克有限的记忆里,自己以前也曾像这样翻滚的许多次——
有时,是因跑得太快而跌倒;有时,则是因被沃德踢中下盘而侧翻。或者是自后被挨了某个讨厌鬼一记冷不丁的猛推、从而狼狈的向前滚地……
但当中没有哪怕一次,能像今天这样滚得完美。
身体旋转一周,稳定落地的恰克来到了魔族的背后。却并没有急着逃跑,反倒翻身跳起来,以个人最快的速度扒到了魔族的背上。
就像一个紧紧贴拢母亲后背的树袋熊。独角魔族盛怒的摔动身体,用手肘去撞,用爪子去挠,力气狂暴如牛,很快便让恰克遍体鳞伤——除此之外,由于角度问题,短时间内竟无法用剑去劈砍背上的恰克。
小恰克咬牙隐忍着魔族的反抗,腾出右手抓紧玻璃碎片,深吸了口气——继而猛地刺向魔族后颈上的创口。
切割血肉的感觉让人牙酸。
只是刃尖并未像想象中的那样,如入无人之境。一些坚硬的东西阻止了恰克的深入。是魔族的骨骼。
以恰克的力气,强行刺穿骨头恐怕很难。于是他只得不停的划拉着后颈,企图把玻璃完全插入——自然,这让魔族越发狂暴起来,后退着把恰克往墙上乱撞。
恰克的内脏翻江倒海。不过,挨了那么久的打,他也终于凑巧的找到一个不知是哪儿的缝隙,把玻璃给生生插入了魔族的脖颈。
后者身体一绷,径直向前倒下,玻璃也直接碎裂,断在了血肉之中。
恰克从其背上摔落,呆呆的瘫坐在地上。浑身都被黑色的血液所浸染。
它死了……?
就这么,被我杀了……?
他低头注视不再动弹的魔族。比起劫后余生的狂喜,更多沉浸在个人短暂的思考中。
因为刚刚恰克所做出得一切,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虽然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但一个比沃德还要更加可怕的敌人,被他给打倒了。原来………自己居然这么擅长做这种事情的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这不重要了。还是逃命要紧。遂把一切抛之脑后,赶忙向出口跑去。
不想,任刚到出口,滚烫的火焰就把他逼退了回去。糟糕。和那魔族拖的太久,附近的火势已经彻底蔓延。想逃出去,得先把火扑灭才行。可这里离镇上唯一的水井可足足有几条街那么远。
对了,沙子!恰克灵机一动,以前他见过一些流浪汉会用沙子来埋灭篝火。
他看向脚底,这里就有不少现成的细沙。前提是得把它们先收集起来。
恰克脱下血染的外套,动作麻利的把附近的沙子全部聚集好,兜在其中。然后再把这些东西沙土抛向盘踞在入口处的火海里。
如此重复几次,火势果真渐渐变颓。但想要从中通过,还需要再努力一些。
可惜小恰克脚下的沙土已经尽数告罄。还不够。得再找些来。想着,他遂不假思索的转过了身——
跟着就看见一个黑冷的长犄角,定定的出现在自己背后。
“啊!”
恰克被吓得大惊失色,差点摔向身后的火海,但魔族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大力向上一扯,转腰越过肩膀,丢回了巷内。
恰克就像个被掷出的炮弹,狠狠地与地面碰撞,溅起飞尘。当右手与大地接触到的瞬间,他听到了令人不安的“咔嚓”声。
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比疼痛还要更为强烈的灼热感。
恰克的右手动不了了。他抱住胳膊痛苦的坐起身,便看到远处的魔族人,嘴巴裂开成两半,愤怒的仰天嗥叫。
它没死……?为什么?!
明明恰克已经把十几厘米长的玻璃片大半捅入其咽喉了!还流了那么多血!可它为什么还继续站起身来啊?!!!
残酷的现实却是,独角魔族不仅站了起来,还因愤怒而变得活力非凡。它扔掉了碍事的长剑,选择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随后,张开它布满黏液与碎齿的大嘴,似一头饿狼,狂奔向恰克。
恰克惊恐的背靠着巷道尽头的墙壁。现在,他不仅没了武器,右手也骨折了。完全想不出还有任何反击的可能。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怪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看着那张嘴角裂开至耳根的嘴撑大到极致,然后,一口咬向恰克的面部。
“哐————!!!!!!”
一声巨响。
势如破竹的魔族,在接触到恰克的前夕,却被一条从头顶落下的粗粝黑影猛地击中,垂直砸入地面之中。
如火焰般张扬澎湃的黑色斗篷在恰克的眼前猎猎飘荡——尔后灰尘飞舞,迷得人眼睛生泪。
恰克咳嗽了好一会儿,抬眼望去,老道一个纤瘦的男人,耸立于跟前。他立马呆住了。
那冰冷的目光,恰克怎么可能忘掉。震惊到张圆了嘴,吐不出半个字来。
黑衣男人伸手一拔,将精准捅入魔族某个部位的武器给拔了出来。
那是一把闪耀着银色光晕,做工精良,呈锥形状的破甲匕首。匕首的末端,赫然竟插着一块来自于魔族体内的小小黑色晶体。
原来从刚才起,他就一直隐秘的趴在墙头上,观察恰克与魔族间的死斗。直到时机成熟,才猛地跃下,手中铮亮的锋锐铿锵交错,予以那魔族致命而又迅捷的一击。
“呼。”男人在斗篷上擦去黑血,珍重的收好晶体,同时淡淡的松了口气,“终于啊。你知道吗,就为这么个小东西,废了我多大的劲儿。”
瞥见恰克依然紧张无比的神色,男人浅笑了下,自说自话的解释起来:
“……你知道吗?有学者统计过,至少要有一千个魔族里,才会偶然诞生一个头上只长一个犄角,体内流淌黑血的稀有【暗魔族】呢。而唯有在这种暗魔族身上,才会产出珍贵无比的黑色血红宝珠。”
“我追捕这类稀有的独角魔族,已经快有半年之久了。今天终于让我逮着了一个,设法砍了它一刀。结果没能当场弄死它不说,还不小心捅了它们老窝,惹得所有魔族都追了过来,真是头疼。刚刚你也见证了,暗魔族的生命力,可比一般魔族要旺盛得多。所以必须得像这样,分别从胸口和脑干处下手,才能一击毙命——”
说着,他忽得俯下身,抓稳刺入魔族后脑勺里的另一只匕首迅捷一拔。霎时黑血四溅,喷黑了墙壁,同时也有一部分喷到了恰克的脸上。
恰克下意识抬手一抹。等再睁眼,发现对方已凑近至自己面前,那颗只露出一只的眼睛,正饶有兴致的上下扫量。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呢。”
他伸出一根竖直的修长手指。对向头顶的屋檐,继续笑道:“刚才,我可一直都在上面看着呢。不得不说,你即果断、又聪明的自救举措,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孩了。有趣。着实有趣。”
语毕,手指回撤,重新捏握成拳,递到恰克的面前,再缓缓舒展为掌。其掌心,像是被无数刀子切割过般,沟壑与疤痕相交错。
“那么,跟我走吧?”
他忽然冷冷微笑着,向小恰克抛出了一个突如其来的邀请。以至于让本就身心俱疲的后者顿时僵于原地,口中轻轻喘息粗气,惊魂未定的目光,也似乎无处安放。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恰克身上这些软弱的表现。继续保持着原有的摊手姿势,对这死里逃生的小男孩进行着靡靡诱导:
“只要跟我走,我就带你逃离这片火海,帮助你更好的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你觉得意下如何?”
他特意在那三个字加了重音。然后,开始富有耐心的等候着抉择。
只是恰克并没有立即回答。
即使男人说的好听,但孩童敏锐的直觉与感官,却完全没从他身上察觉到半点善意。
不过另一方面,火势也真的越来越大了。附近的房屋在纷纷倒塌,燃火的木炭摔落至地面,乒呤砰隆得发出警告。
时间正变得越发有限。
于是。
可怜又无力的小恰克,只得犹疑的,迷茫的,向着男人半抬出指头,在“是否握住对方的手掌”两个选择间,就此陷入摇摆不定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