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朋友们,作者母亲又住院了。在忙着照顾她,今晚还要守她一晚。稍微更新的少点,就4500字左右,抱歉了)
“够了。”
菲蕾德翠卡低垂眼眸,轻启朱唇。
恰克像这样匍匐于她的裙摆边,冲叶露的坟墓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已经足足过去快有两个钟头了。于情于理,菲蕾德翠卡尚能理解他的苦衷,可倘若再继续被阳光暴晒下去,是会对他这名半尸人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的。
“我知道你有多痛苦。失去挚爱之人,诚然是种难以承受的打击。但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对于现在的你而言,阳光可是种危险的剧毒。就算你真的特别想要纪念那位东方少女,也请耐心等待到太阳落坡之后,好吗?”
恰克没有半分言语,仿佛对她的话语置若罔闻。正午灼辣的日光持续烤炙着他的身躯,即便盖上了布料,仍能看到袅袅青烟自其后背浮现,垂直向上的刺入晴空。
菲蕾德翠卡双眉颦蹙,半蹲下身,拍去恰克的后背烟尘,又宽慰似的轻轻捏了下他的左肩,恳切道:
“所以先回去吧。无论你再怎么自我折磨,也难以改变既定的事实………不如把握当下,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对了。你,不是一直想问我许多事情么。只要你现在肯乖乖跟我回去,我就回答你任意三个问题。如何?”
然而,恰克依然忽略着她存在。
甚至都不动弹一下。
………以至于显得很不对劲。
嘶,他该不会都被日光晒晕过去了吧。黑衣的女巫暗道不妙的思忖着,便要去掀开布匹,检查他的状况。
啪。
一只被日光滋滋烤出白烟的手掌,兀得抬出来捏紧了她的腕部。
“你,当真会回答我么。”
凌乱交织为一体得棕发与黑色布料的隙间,露出一只隐秘寒冷的灰瞳,斜视着对方。
菲蕾德翠与之对视少顷,微微颔首,反过来抓住他的手臂以将之扶起:
“先跟我进屋再说吧。”
于是。
恰克顺从回到了那间逼仄的跟墓穴一样的小屋,坐回最初躺着的那块儿铁平台上,任由女人把烤烫的斗篷从他身上撤走。
重新露出的苍白肌肤整个都在冒烟,整个人像是刚从熔炉里被取出一样。
阳光。
即便是到了室内,也还是能隐约渗透进来一些。带给恰克强烈的异样感。
原本是那么的温暖且柔和,现在却变得像火焰般滚烫刺痛。甚至让恰克产生心生厌恶。
甚至不免愈发的感到沮丧。难道这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死族才会遇到的情况么。就像那些僵尸或骷髅,蜷缩在潮湿的泥地下方,浑身散发生冷的恶臭,待到不为人知的深夜,方敢从墓土里探出头来。
然而女巫告诉他说,现在的他其实介于生死之间,要十七天后才会彻底的死亡。这让他特别的困惑。毕竟对于很多人说,逆转生死,终归算是种对自然的极度亵渎。
所以,自己目前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扭曲形态,强行停留在人世呢?
端详了会儿自己手腕,恰克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女巫。
他张了张口,有些犹疑。因为,比起理解自己此刻的现状,他更想知道的,果然还是另外一件事实。
“叶露,她现在在哪儿?”
这是恰克冷不丁抛出的第一个问题。
菲蕾德翠卡困惑的歪了歪头。像个精致古典的陶瓷人偶。一分钟后,她才反应过来恰克话里的含义:
“她的尸体我设法带回来了。就埋在外头那个石碑的下面——如果,你是想问这个的话。”
恰克点点头,悬起的心终于落地,长吁一口气。太好了。假如叶露的尸体要是在林间腐烂,被野兽分食的话,那他还不如再也醒不过来的更好。
或者甚至更糟,假如她落入了后续寻来的艾琳诺的手里……恐怕光是想想,都让恰克觉得恶寒。
不过,松懈过后,他又立马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于是忙问道:
“她的遗物呢?你有没有收集?”
恰克指的是那把名刀,【白泉】。听叶露说好像是她母亲的东西,重要的很。就算叶露已经香消玉殒,肉身埋入泥地,也至少得让那把剑陪在她身边才行吧?
不料,这个问题一经抛出,却让女巫的面色变得微妙起来。
“唔………”
她含糊其辞的模样,让恰克顿觉不妙。
“怎么,你没能收集到手吗?!”
女巫叹气道:“啊。是呢。因为当我赶过去时,现场好像已经被艾琳诺他们打扫过了。他们从你和叶露身上拿走了一切值钱的东西,只丢下你们的尸体在那里腐烂。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来迟了一步。”
“唉………”
恰克皱眉闭上了眼睛。果然是这样吗。无论是生命,还是重要的珍视之物……艾琳诺全都再一次的,从他手上夺取了一切。
艾琳诺。
嗫嚅着这个名字,他握紧的拳头,不禁用力到青筋暴起。
我绝对,绝对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
………
小恰克目视着眼前的火海。熟悉的街道一点点崩毁烧焦的画面,统统印照在他的瞳孔里。
“怎么了,小子?”
身体右侧,一只粗糙的大手正在给他处理伤势。
之前,设法重新正骨的时候,可把恰克给疼得有够死去活来。但随着男人喂给他一小瓶红色的液体后,他便突然觉得舒畅了不少,就跟所有的伤口瞬间愈合了一样。
“我的家,没有了………”
小恰克如是说。话语间听不出是失落,还是单纯的感慨。
“嗯。在卡斯省,这种事情非常常见。你要学会适应才行。”
“……哦。”
恰克低头应答。
话是这么说,他却也非常清楚,这事儿跟男人脱不了关系。不过为了避免激怒对方,他倒没敢再继续往下深谈。
伤口处理完毕,两人就这么大手牵小手的继续在远离卡皮伦德拉小镇方向的大道上跋涉,仿佛漫无目的。
“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呢,先生?”
恰克极度小心的使用了“先生”的尊称。
虽然,男人散发出来的气质一直让小恰克觉得有些害怕,但他认为总归还是有必要搞清楚自己未来的命运,因而选择主动问话。
“唔,好问题。”男子对他的措辞不甚在意,帽沿下阴沉的眸子始终凝视前方,同时摩挲下巴,若有所思,“按照原计划,我本该直接返回公会………但那个地方是不能够直接带你去的。而我又特别的中意你,还真是苦恼呢。”
公会。恰克马上抓住了重点。果然,就跟沃德猜测的一样,男人来自于冒险者公会。难怪他的身手如此不凡。
“好,决定了!索性就带你去做个测试吧!”
另一边的男人像是豁然开朗一般的微笑起来,自作主张的得出了某个决定。
“测试?”但他还是颇为好奇的歪头,“关于什么的?”
“哈。当然,是关于【入会】的测试咯。”
男人得意的一挑眉毛,似乎心情很好。小恰克则略显震惊的抬头望他,沃德日思夜想的机会,居然就这么落到了自己头上。
但恰克还没来得及多问什么,对方大手便已贴到了自己的后颈上,其粗粝的老茧,在他的后背上激出一股寒意。
“不过我还需要提前准备下才行。期间,就只能拜托你先睡一会儿了。”
说完,手掌一同猛地发力,恰克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遂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兀得感觉周围变冷了很多。
同时周围浑然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身处混沌。这让还没度过怕黑年纪的恰克顿时格外紧张起来,怕到有种想要放声尖叫的冲动,却又不知道该喊谁的名字。
这时,面前突然燃起了一团光点。
一盏烛火。幽幽的橘光照亮了木制的桌面,以及桌子对面的,手背抵住下巴的男人。
“醒了?”
“……嗯。”
恰克迟疑的点了下头。随即不安分的晃动起下肢,然后发觉自己正坐在一张嘎吱响动的木椅子上。
右手还在生疼。听男人之前说,即便服用了治疗药水,骨折也得到等到一周后才能完全愈合。
“那么接下来,请好好的回答吧。”
之后,几乎没有半点停顿,也不管恰克有没有同意的,男人都安然若素的继续道:
“首先,试炼一。”
“你是否无牵无挂,觉得这个世上不存在【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
猝不及防的话题,令恰克茫然的摇摇头:“等等,先生,我不太明白——”
“你只消回答是与不是就好。”
他的话里,透露着一种强大的毋庸置疑感。
这令原本打算辩驳的恰克陷入沉默,在无形的气氛压力中,被迫去思索,对方话语中所要求判断的要素。
值得……留恋的东西?
是指家人,朋友,等一类的羁绊吗。
很可惜,生来即处于卡斯省这个混乱之地的恰克,似乎并不拥有上述的东西。唯一曾真正留恋过的,恐怕也就仅仅是那气味飘香的面包铺吧。然而即便是它,亦早已随着火势的蔓延而一去不复返了。
思考良久,恰克决定遵从内心。
“是。”
烛火朦胧的光亮下,对于恰克的回应,男人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波澜。
“试练二。你是否觉得,人的性命就像秋风扫落叶般,簌簌凋零。死亡,不过是自然界再寻常不过的轮回之一。因此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怜悯与同情?”
男人,特意在两次试炼中的“任何”一词上都加了重音。
而这个问题,对现在小恰克来说怕是有点抽象了。
尽管卡斯省丛林法则般的残酷日常,早早便让恰克比同龄人更清晰的理解了“死”的概念,但那依然是种不成熟的,粗浅的孩童式的认知。
死亡既冰冷,又讨厌,会让人一睡不醒。在恰克看来,不过如此。
所以比起后半段有关死亡的晦涩,他更多注意到的是句子的前半段。秋天与落叶。
记得卡皮伦德拉小镇的东南角,有一颗长势茂盛的巨树。以恰克的年岁,他只在本地见过一次秋天降临:原本嫩绿的树冠,霎时变成了小麦般的金黄。片片树叶纷纷脱离树冠,在萧瑟的秋风里婉转飘零,好似一只只沾了黄油的蝴蝶………
抱歉。以恰克那食不果腹的思维,总会难免把身边的画面与食物联系起来。尽管这确实是他所能见到的最美的画面。
咕噜噜。恰克的肚子又开始叫了。
原来,死亡其实就像秋天降临一样么……他一边神情向往的回忆着,一边点点头道:
“是。”
男人获悉此言,忽得动了。他从黑斗篷下摸索片刻,两手各执一物,哐当放到了桌面上。
“试练三。做出你的选择吧。”
恰克定眼望去,那竟是两柄冒着寒光的武器。
其中一把,是柄宽刃的匕首。刀形弧润流畅,光看一眼,便知道它特别适合用来割肉放血。
而另一把则是与男人自身武器极为相似的尖锥破甲刃,就是尺寸要更长些,接近一把短剑。
两把武器用的都不是什么好的钢料,颜色呈现出劣质铁器的灰黑。
这不免让小恰克内心一阵腹诽。毕竟手拿货真价实的武器,对于现在的他还有些过早了吧?
但在男人无言的注视下,恰克仿佛感到了股怂恿似的鼓励,遂大起胆子上前一摸。
武器的质感比恰克想象的要更沉。特别是右手行动不便,只使用左手的情况下,两柄拿起来分别都有些吃力。他陷入了抉择的两难。
直到脑海里那把沾染了黑血的玻璃片,兀得浮上心头。
“我选这个。”
恰克最终拿起了匕首。相对而言,它也更轻些。
“很好。”
男人收回了恰克没有拿起的锥形剑,起身端起烛台。
恰克将对方的举动全部看在眼里,木木的抓住那把留在手里的匕首,不明所以。
很好,是个什么意思?
指恰克通过测试了吗。然而对方全程就只是问了几个问题,所谓的【入会】测试,会不会太简单了啊………?
“过来。”
伴随光圈的移动,男人走到几米开外,驻足于一团在地上蠕动、外形模糊的黑影附近。恰克愣了片刻,还是听话跟上前——手里的匕首,也一并带了过去。
“现在,是试炼四。”
语毕,男人一把掀开了黑影脸上的头套,露出一张,让恰克当即如坠冰窟的面孔来。
烂舌头沃德被绑的严严实实,在地上拼命的蠕动挣扎,黑色的脸孔涨成了猪肝色,额角用力到青筋暴起。
由于嘴里被强行塞入了一团布匹,腮帮子鼓鼓的他,除了原地“嗯嗯”个没完外,难以发出其他响亮声音。
望着这位曾经欺凌自己的活生生的梦魇,恰克的两腿没有来的一阵发软。
他连连退却,后背却撞上了什么东西。又冷又硬。
抬起头来,身后的男人同样在垂首凝望自己。
他的眉眼全被帽子带来的阴影所吞噬了。只露出不修边幅的下巴,以及弧度上扬的嘴唇。
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人不禁联想到狡黠的狐狸。
“试炼四。打败你的过去。”
他粗粝的大手伸了过来,握紧恰克持拿武器的左手。
缓慢耐心的去纠正他的持刀姿势。
“手抖得好厉害。你很犹豫吗?”
恰克战战兢兢的就像头小鹿,久久无法前行半步。而这时,他遂似恶魔般循循善诱的,下沉蹲身,在恰克的侧耳边低声轻语:
“所以现在,你会怎么做呢。想要杀死这位曾给你带来诸多痛苦的恶棍人渣吗?”
“放心,绳子很紧,他挣脱不开的。况且像他这样的渣宰,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或怀念的吧………?”
“………一切很快就会结束。我保证。只要,你肯轻轻的把刃尖捅入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