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妈妈才出院,做了个肠道的小手术,回家还得继续调理一周。很抱歉这次的更新比较少,依然是4500。下次更新在一天后,我尽量多写点。)
杀了他。
就像,把匕首捅入独角魔族的后颈里那样的行为吗?
听上去很简单。
实际做起来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
小恰克的左手颤颤巍巍,即便有男人帮他稳住,也难以抑制的上下摇晃。
男人说出的话语,沃德自然是全程听见了的。身体挣扎的幅度愈演愈烈。特别,是在得知,居然要让恰克这种从来不被他放进眼里的小老鼠前来收走自己的性命以后。
“嗯!嗯!嗯!嗯——!!!”
沃德目呲欲裂,一对眼球布满了血丝,口中的布匹也让未愈合创口的渗血所染红,让他本就其貌不扬的面容变得格外可憎。
恰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犹豫。
明明,就像男人所说的一样,眼前的沃德曾给自己带来了严重的痛苦。明明,只要结果了他,自己就能加入公会,从而逃离这穷苦的底层人生。
可他就是下不了手。哪怕男人其实已经在轻轻引导着他的动作,将匕首尖端一点一点地推向前方。
心中有个混沌未开的声音,在不断告诫恰克些什么。
眼前的沃德固然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账,让恰克发自内心痛恨不已——
可即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把他所有的罪孽相加,恐怕也敌不过背后藏于暗影、像个劝诱的魔鬼一样冲自己窃笑的黑衣男人,身上的一根毫毛。
尽管恰克根本没有证据去论证这种看法。仿佛单纯是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察觉一般。
没错。
在恰克眼里,比起可恶的沃德,男人那冰冷的眼眸背后,看似友善和气的灵魂……实质上,要显著的更加黑暗且深邃。
而倘若恰克按其要求去付诸行动了的话,就会有种,将要与男人沆瀣一气的严峻堕落感。
就这么与之持续昂头对视,感觉自己的脊背都浸透在冰水里的恰克,牙关打颤,最终却坚定无比的提出了自己的抗议。
“不要!!”
“………?”
男人皱眉了。
他松开扶持的双手,像是极为不解的退后了一小步。烛光将他的倒影拖的又长又大,蛰伏在这小小黑屋的一面墙上,躁动不安的左右摇曳。
“为什么?”
男人侧头思考,捏住自己下巴尖端的问道。
“因为我不想做这种事情。”勇敢踏出了反抗的第一步后,让恰克心中涌现了小股力量,顺势转过身放低了刀尖。
杀人,终归不能和杀魔族这种事混为一谈。
“如果说加入你口中的公会,需要靠伤害别人来达成的话,我情愿不做。”
男人侧着的脑袋放得更歪了。帽沿亦随之倾斜,令恰克终于有机会去看清对方的全脸。
瘦削。皮肤惨白。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像是很多年不曾见过光了,眉宇间盘旋着淡淡森冷的颓气。
一道犀利如闪电的伤疤贯穿了他的左眼。怪不得之前他只愿意露出独眼来。原来是另一只已经瞎掉了啊。
“可他明明伤害过你呢。”男人平静的阐述事实,“如果不是他,那只独角魔族也不会把注意力转移到你的身上。”
“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讨厌他!一直都是!”
说着,恰克抡动匕首柄,毫无征兆的用力砸向沃德的鼻根。后者当即怪叫起来,面部血流如注,躺在地上有限的蠕动周身,好似砧板上的活鱼。
以前沃德没少把恰克给揍出血来。这下,算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吧。
“但正因如此,我才一直告诫自己,不要让自己也变成他们那副讨厌的模样,日后长大了,必须想办法成为一个更加有用的人……从此远离你们……远离这个讨厌的环境。”
恰克越说,便越发的低落垂下头来,手中的匕首也啪嗒落到了地上。
“总之,真的很感激您救了我,先生。还替我包扎伤口什么的………不过我想我必须得走了。求求您放过我,然后去找其他更合适的人来完成这个测试吧。”
恰克语气突然变得恳切缓和了许多,只是希望能让对方理解自己的苦衷。
虽说此刻的男孩可能绝不会料到,日后他可悲短暂的一生都注定将与“暴力”二字脱不了干系——但应该从那时起,厌恶战争的种子,就已经埋藏于他心底了。
“所以你确实想走。”
得出定论,男人兀得回正了脑袋,将绝大部分的容颜重新藏回了帽兜下方。说出这段话时,他还略显自嘲的干笑了两声。
“看来是我之前太温和了。温和到让你能够萌生这种想法,嗯?”
他向前走了一步。与之相对的,恰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背后的沃德趁机想要拿头撞他泄愤。恰克被顶得腿肚一弯,赶忙跳开了。
“放我走!!”
恰克的情绪再度转为激动的叫喊起来。
男人语气低缓的悠悠回应:“不行……绝对不行。”
好容易遇见的可塑之才,怎么可能当场扔掉。
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晃动:
“现在追加新的条件。杀了他,你不仅能离开,还能吃顿饱饭,好好的洗个澡,换身比这破布更体面的干净行头。不做的话……那我就只好亲自出马,把你们两个一起干掉了。假如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我得不到,那么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冷冽的话语绝不像是在说笑。
恰克依然态度决绝的保持着虚张声势,哪怕脚上后退的动作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你、你有胆就来试试好了!既然我可以独自对付魔族,也照样、照样能对付你的……!”
因为他只是在拖延时间。暗暗把重心全放在寻找上,尝试从附近的环境里,找出任何一扇可以推开的门,以方便立即逃跑。
可惜,他怕是无法如愿了。
“试试就试试。”
咚。
恰克被骤然闪现的男人压紧了胸口,向后撞去。
铮亮的刀锋刺痛得抵住了他的颈部窝口。令人当即受制的同时,却很巧妙的把握了力道,不会穿透肌肤。
恰克困惑的眨巴着眼睛。他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吐息到一半,闭了下眼皮的功夫,男人遂已然从斗篷下快速、无声的拔出武器,冲到自己的跟前。
而他根本看不清男人动作。顶多感觉到了一阵冷风吹来,人就被摁在了墙上。
如若不是对方身后的地面摩擦出了两条还在冒烟的轨迹,恰克甚至会以为对方用了魔法吧。
速度,着实是太快了。
恰克的心脏狂跳不已。他总算意识到在男人面前,自己几乎没有任何斡旋的余地。因而慢慢举高双手,做出顺从的姿态。
“改变主意了?”
恰克怯懦的不敢拿眼瞧他,仅自顾点头。
“很好。”
男人回头一看,二人后方的沃德此时正在努力的蠕动,企图去够到眼前静静躺于地面的铁匕首。被他的目光一经扫到,沃德像是顿时噎住,不敢再乱动半分。
男人用脚跟默默一勾,匕首遂翻滚着高高弹起,随即被他一把抓过。
“诺。”
男人把匕首送到了恰克眼前。后者咬紧嘴唇,用颤抖的左手缓慢接过。
他举刀走近了沃德。
沃德虽匍匐不动,眼珠倒死死地凝视恰克手中的锋芒,额角渗透出细密的汗珠,不知眼下在想些什么。
“如果害怕猎物挣扎的话,可以用脚踩住,并往上施加你全身的重量。”男人十分体贴提醒道。
恰克不为表态。默默俯视了一会儿沃德,内心同样挣扎无比的决定着后者的命运。
“啊!!”
突然间,他暴起了。一边壮胆似的大叫,一边用尽浑身的力量,把匕首压向面前的沃德。
出乎意料的是,沃德见状,不躲也不闪,同样拱起肩膀去撞向恰克。
不知是巧合还是预谋,他瞄准得竟是恰克受伤的右臂。
恰克骤然吃痛,导致准心偏移,刀尖沿着对方的胳膊一路擦了下去,切出一道深深的细长口子。但同时也割破了绳索,让沃德解放出一只手来。
“唔嗯!!!”
沃德的手臂获救后,甚至都来不及去扯掉嘴里的布团,第一件事便是要扑过去抢恰克的武器。由于双方力量悬殊,恰克被他轻松按倒,右手关节再度受到撞击,疼得咧嘴嚎叫。
“啧!”
这个局面,完全不在男人的料想之中。他飞身上前,一脚踢中沃德的下巴,后者直接在空中打了个转儿,躺地上不动了。
“……没事吧?”
站稳后,男人低头关照恰克道。
“你握匕首的站姿错了。大开大合的偏移下盘,导致重心不稳,所以对方才能找到破绽。嗯。看来,以后还得教你一些更基础的东西才行。”
然而恰克完全一副没听进去的样子。他倒在地上来回翻滚着,身子缩紧,满脸虚汗:
“断了!我的右手!又让他撞断了………”
“唉。”男人极度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强忍住性子,俯下身去,“别动,我先扶你起来,然后再看看吧。”
恰克被他搀扶起身,一步一步的往桌子那边走去。期间,男人单手将他搂入怀中,另一只则摸向腰部的荷包,应该是在找还有没有剩余的治疗药水。
可就在这时,他兀得僵住了。
瞳孔震惊的张到了极致。
他猛地一把推开恰克,快步后撤,手捂住腹部,血珠一颗颗落在地上,溅起黏稠的涟漪。
“你竟敢………!”
一把匕首,赫然正直直插在男人的身体上。
恰克同样喘着粗气,踉跄几步后,遂停止了佯装痛楚的模样。他居然真的做到了。简直难以置信。
但鲜血确确实实地顺着男人的身体不住的往下流淌,并且越流越多。透过男人因痛苦而敞开的斗篷,恰克观察到男人衣服上,位于胸口前一个古怪的小东西。
那是纹烫在皮革衣物上一块金属亮片。上面刻画着一个令人心生不安的图案:扭曲的毒蛇从一块儿黑色的山羊头骨眼窝里探出头来,恣肆吐信。
当恰克的目光停留在之上时,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凛意。那种促使人隐隐毛骨悚然的感觉,甚至比男人的眼神还要更加邪恶。
不过紧接着,一件令他格外不解的事情发生了。男人原本咬牙切齿的急促呼吸逐渐放缓,随后,挺直身子,抿唇冷笑。
“咳,哈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原来,你的潜力是需要被真正威胁到生命时,才会一下子爆发出来的呀!”
“所以你是故意被沃德撞到的,对吧?就跟你之前对付魔族时一样的伎俩。先故意示弱,然后再毫不留情的予以偷袭。哈……很棒,简直太棒了……非常符合我们这种职业的特点……你果然超有天赋。”
他一边像狂人般喷吐口水,让人厌恶的自言自语,一边满不在乎的把匕首从胸口拔出,扔到地上。就连血液也停止了涌出。
“不过,你犯了个错误。一个你永远都不可能真正意识到的,错误。”
男人拾起烛台,放低至了脚边。
“看,从刚才起,我其实一直都没有影子。别慌,因为你也一样。你能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或许,是恰克脸上的表情太过精彩,他不由瘪瘪嘴道,“切。我还以为凭你的天赋,早就已经发现了呢。”
说完,男人的身体便融化了。
与之一同融化的,还有周遭昏黑的环境。
等恰克的眼睛能够重新适应光线以后,他却吃惊的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片树林之中。
倒在他眼前血流不止的,也不是装束漆的黑男人,而是翻出白眼,嘴巴张的老大,心脏位置处稳稳插着铁匕首的………沃德。
沃德像条猪一样的死相,深深地映入了恰克的眼帘。以至于许多年后,成为他无数次的梦魇,一遍又一遍的将他拉回记忆中的此时此刻。
恰克面色苍白的呆滞不动。这时,一颗脑袋,从他肩膀后的黑暗里探出面来。
“六阶幻术。【考官的漆黑小屋】。相信我,你不是第一个想要反抗的人。因此我们的公会专门研发出了这种魔法来扭曲人的认知,以保障我们自身的权益。”
冷不丁的,他的手搭上了恰克的腕部。尖锐的刺痛,像是被火烧一样,让恰克条件反射的身子一缩。
他飞快的抽开手并捂住剧痛的手腕。直到他晃眼瞥见了出现在自己皮肤上,还在冒烟的某个图案。
“那么现在,既然你通过了全部的试炼,就该恭喜你入会了。”
【黑山羊头骨图腾】。刺客公会那著名的标识。尽管若干年后,已随着公会的灭亡而鲜有人耳闻,但在当时,却给对它一无所知的恰克带来的深深地震撼。
邪恶。渗透到骨子里的违和与邪恶感。恰克拼命的用手去搓,想要把它给弄掉,结果无济于事。
“哈,这东西可没你想象的容易驱除。当它印刻到你的皮肤上时,你的灵魂,就已经被牢牢的禁锢住,与之水乳相融了。你一辈子都逃不掉的。”
“生是公会人,死了也是公会的鬼——相信你要不了多久,就会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
男人很满意的一拍恰克肩膀,又像是特别怜爱的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后抓起他的左手胳膊,朝某个不知名的反向坚定迈步。
“那么走吧。我们,该去见见你的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