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啊，抱歉。由于想要细致的描写恰克的过去，完善人设，一不小心就写了很多冗长的回忆。让大家看得有些疲乏了。这章之后就回归主线，让恰克返回帝斯洛特城，从背信弃义的会长唐纳德开始，一个接一个对的把他们给处理掉。)
小恰克仰头窥望，屏住了呼吸。
纵使心中明确存有百万个不乐意，但他的眼珠却还是下意识的汇聚在对方的动作上，视线跟着指尖勾勒而出的线条，一并在巨石上曲折流淌。
可惜很快就证明这样的行径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阿尔留斯画出图案，恰克简直再熟悉不过，只要稍稍一低头，就能看到它清楚的印刻在手腕上。
黑山羊头骨图腾。
想必这个令人心生不安的图案，一定对男人口中的公会有着极为重要的特殊意义吧。否则绝不会如此反复的出现。
哆！
伴随末尾的重重一敲，阿尔留斯先生的工作完成了。由于背对的缘故，恰克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为何，只见到他拉低帽沿的后退了两步，口中念念有词，巨石上的图案遂开始慢慢变化。
所有的线条皆在扭动，蔓延，然后旋转。并由外向内的侵蚀巨石本身，释放出如生锈铁屑般块状的烟尘，直到在石块表面留下一片黢黑的大洞。
那洞口，好像要连接到极为深远的彼岸，肉眼望不到尽头。唯独却能感到汩汩的寒风从中涌出，若有若无的拍打在小恰克的脸上。
怕黑是每个小孩的共性。恰克也不例外。所以，当男人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的朝内踏进时，他展开了激烈的反抗，用脚尖死死抵住地面。
“放开我，我不要进到里面去！”
对此沉默不言的男人，只消稍微提一点手上的力度，恰克便无可奈何的遭到强行拖动，被迫进入了讨厌的黑洞之中。而他身后的光芒亦很快消散——洞口无声的闭合了。
于是，因看不清四周状况而倍感惶恐的恰克霎时噤了声，主动贴住了男人身后飘荡的斗篷衣摆，跟稳对方的步伐，穿行于这混沌未开的空间。
黑暗攫取了恰克的勇气与视野。但当时间渐渐推移，他也反过来适应了它。
很微妙的，他勉强能看清一点点附近的轮廓了。
一条极为狭窄的天然石窟走廊。不过越向内深入，好像道路也就越发点滴的拓宽尺码。
尔后在这基础上，恰克察觉到了更多。
二人的脚底下有什么……别的东西。细长，扭曲，遍布丛生。凝神窥望，能瞧出其外观接近于颜色浑黑的铁荆棘，锋利的锯齿状边缘彼此盘根错节的密麻缠绕在整条道路上，令堪堪看清的小恰克心头一惊，差点一个趔趄。
不过话虽如此，他的两条腿却始终安然无恙的穿梭于这深藏黑暗的荆棘团中，没有半点被刮伤的迹象。
简直稀奇到促人困惑。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小恰克怯生生的询问道。
男人头也不回：“黑荆棘之道。”
“可为什么我不会被……？”
“因为，只有受到黑暗庇护的我们，才能不偏不倚的行走在这条道路上，不被荆棘所伤。”
“………”
小恰克沉默了。内里只觉得对方的话语向来晦涩难懂。
而十几年后，他还会从某个神秘如厮的黑衣女人口中，听到类似的说辞。
——“为什么偏偏选择我？！！”
——“………因为只有你，不偏不倚的行走在这条道路上。”
荆棘道。绝望女神蒂斯柏。灰眸。黑山羊头骨。
这些事物背后暗含的深意，似乎并不像它们名字那般的直白。
只是恰克日后能否发现这些贯穿他人生的诸多要素间的藕断丝连，以及它们对于自己命运的暗中操纵………便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我们还要继续走多久啊…？”
“快了。你看前面。”
一束光点，出现在前方。
那是盏灰尘覆盖的注油提灯。火苗窜动，很不安分的禁锢在玻璃罩内，被手持它的来者左右摇曳的携带着，由远及近。
小恰克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个幽灵。因为在他看来，对方很像是一路飘过来的。
尽管祂的脚程绝不算慢，可覆盖全身的厚重长袍竟没有出现半分因移动所带来的起伏。脸部也被一个模样奇特的面具所遮挡，从而无法判断出祂的年龄，想法，甚至是性别。唯有通过祂胸口前用劣质漆料涂抹出的黑山羊头骨图腾，方能昭示出祂的身份。
提灯照耀，恣肆野蛮的黑荆棘匍匐在其脚下，绝似萦绕周身的邪魅黑气，久久不散。
“回来了？”
走近跟前后，持灯人无视了小恰克的存在，面部朝向全程锁定在阿尔留斯先生身上。抛出极其简短的询问。
“回来了。”
阿尔留斯先生的回应同样简短无比。
“交给你的任务呢。”持灯人的声音听上去颇为苍老，且缺乏抑扬顿挫的感情。
“这儿。不然，您觉得我是怎么开门进来的呢？”
阿尔留斯双手递出收纳于怀中的珍贵暗色血红宝珠。从他毕恭毕敬的态度看，面前那人的地位，明显要高于他。
拿过物品，持灯人的视线这才往下一瞥，“你身后的孩子是？”
“我的徒弟。已经通过测试了。我认为他非常具有潜力，因此擅作主张的提前把他拉入了公会。”
持灯人的目光在小恰克身上停滞了几秒。那种与阿尔留斯先生如出一辙的冰冷感几乎要穿透后者血肉下的骨髓，令他倍感战栗，却又无处可藏。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的话。我们的确可以来点新鲜的血液。”
语毕，持灯人遂转身引路。另外的二人则紧随其后，把步伐保持在微弱的光圈以内。
如此单调的继续跋涉几十米后，眼前的场景才豁然开朗。
小恰克来到了一处天然的巨大溶洞之中。
比起通往此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荆棘之道，这里相对要亮堂一些。不过也就零零散散多点了几根蜡烛的程度。
溶洞前半部分的构造，和外边那些极为寻常的，公会—酒馆一体式的传统规划极为类似，有酒吧柜台，也有登记处，几张粗粝的石桌石椅纵横其中。
但唯独没有寻常公会的那种喧闹人气。
……因为这里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只有廖廖数人穿梭于其中溶洞——他们彼此间却并不交流。大多人，就像阿尔留斯先生那般头戴兜帽，坐在石桌上喝自己的闷酒。
或者，带着与持灯人一样的面具，独自或站或坐的分布在这溶洞里，摆出生人勿近的姿态。
那是种铁质的、光滑的、嘴部及下巴往底延伸出尖嘴，模仿鸮面的古怪玩意儿。对于孩子而言，它有些吓人了。所以恰克尽量避开与他们对视，以防止那张奇特的脸今晚出现在他的噩梦之中。
这里，就是所谓的公会么……？与小恰克心中想象的模样，确实出入颇大。
等回过神来，身边的提灯人早就不见了。阿尔留斯先生也丢下小恰克，去往前台登记处，和一位带着面具缄默者低声交谈。
过后，他签了些牛皮纸上的文件，非常可能与恰克有关——却并不让他参与其中。之后，他便捧着这些东西，折返回恰克的面前。
“走吧。”男人说。
“去哪儿？”男孩问。
“跟我来就是了。”
于是他们穿过了前厅，穿过那些寡言怪人投来的令人不安的视线，向溶洞更深处走去，然后转入一条岔道。
道路里全靠立起的油灯柱照明。两侧边全是一扇扇黑灰的石门，好似牢狱。
由于门上全部没有门牌，阿尔留斯先生是靠眼睛数的。他在左手边第13号门前站定，取出把黄铜钥匙，插入锁眼一转。
门吱呀呀的打开了，露出一隅沉闷的卧室。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
恰克获悉，略有好奇走了进去。空间不大，但是五脏俱全：有桌椅和床，以及一个木制的衣柜和小小的置物箱。并且整体还算颇为整洁。
对于恰克这种过惯了露宿生活的人，甚至有点小惊喜。
阿尔留斯先生把钥匙向前一丢，看着小恰克忙不迭的赶紧伸手去把它接住后，说：
“现在，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就要开始进行你的新人训练了。届时我会亲自来接你。其余时间不许离开房间，更不许去打扰公会里的其他成员。至于晚饭，我会派人给你送过来的。”
他咔哒的关上了门。
屋内被一层淡淡的蓝光所包裹。来自于桌上的一块儿高纯度发光魔晶，作为整个房间的光照手段。
起初，恰克还有些兴奋的在房间东瞅瞅，西摸摸，对于这片突然独属于自己的空间，感到无限的好奇。
但，没多久他就沉寂了。
由于没人与自己交流，沃德令人惊惧的死相，再一次不可避免的浮现在恰克的眼前。
玻璃碴刺入魔族的后颈，喷射出腥臭的黑血。
还有那条狡猾可憎的山羊头骨图腾里的毒蛇。在头骨眼窝里嘶嘶滑动着，鳞片反射着森冷的光。
这几天的遭遇实在太过沉重。让人连单纯的呼吸都觉得压迫，在脑海里克制不住的产生各种阴郁的幻想。
他摸上了床。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当他闭拢眼皮时，黑暗，慢慢把他吞并入腹。
………
………
恰克停止了回忆。
儿时记忆里房间中的黑暗，意外与他现在所处的环境如出一辙。
目光挪向房屋那些遍布墙壁的各种漏风缝隙，终于，不再见到如长枪般根根刺入的滚烫光柱。
熬了这么久。太阳，总算落坡了吗。
即便过去了足足一天的功夫，他也丝毫不觉得饥饿，或者疲惫。
仿佛他身体里的诸多器官大部分已睡着了似的。不再工作，也不再产生各种活人才有的累赘欲求或者不适感。你很难说出这究竟孰好孰坏。同时，恰克亦认为自己这具新躯体还潜藏着不少尚待挖掘的秘密。不过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躺着不动就能轻松发现就是了。
他非常需要出去走动走动。
于是，轻车熟路的，他又迈步走向后院的大门，机械的转动把手。
这次女巫没再拦着他。因为她此时正就着那盏恰克找来的蜡烛的光，沉醉于阅读呢。
皎洁的月光，散落在那年轻灰眸的苍白肌肤上。
这是种与日光照耀截然不同的体验。
夜空上的三轮明月，既不刺眼，也不灼烫，只有种悠悠然沁人心脾的清凉感。站在这月光底下，竟产生出原本沉寂了许久的身体，在一点一滴的慢慢回复的舒适感。
恰克索性矗立原地，看看还会有什么明显变化。
没过多久，他便感觉自己充满了活力。身体变得很轻很轻，像是终于卸下了重担。
而且白天在手上做测试时留下的伤口，也尽数愈合了，仅留下点不算显眼的浅浅疤痕。
……嗯。他明白了。
看来【白天的日光会灼烧自己】。但相反的，【夜里的月光却会予以治愈，并进一步强化他身体的灵活度】。
恰克默默记住了这一新发现，随后扭头看向院内的坟墓。
他单膝跪地，用手触摸叶露墓碑前的湿土，感受着几寸之下，那个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孩的身体……想象着尸体回归自然的分解过程。
他并不打算翻开泥土确认她的确实存在。女巫都帮自己到这种份上了，没必要撒谎。
啊。一说到她，恰克便听到了自己背后，那徐徐接近的脚步。
“如果你想继续祭拜的话，就请吧。我会给你留出足够的时间的。”
听女巫的意思，她大概只是过来确认一眼。
“谢谢，但是不必了。”
恰克抚平了脚下的泥地。挺身，面向她。
“十七天后，我也会去往她去的地方。与其虚度光阴，不如趁此之前，多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吧。现在，我决定要问你第三个问题了。”
背对月光的黑衣女人，彻底化为了视野里的一片黑色剪影。她颔首两许，做出“请”的姿态。
于是恰克上前一步。当恰克这么做时，他能感觉到体内替换了心脏的那一部分正有力的嘀嗒转动。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所以，我们目前的藏身处，在什么地界。离艾琳诺她们远吗——如果说我现在想回帝斯洛特城里话，具体该走那条路？”
可是女巫并没有直接回答。
她伸出一只纤柔的手掌，对向恰克。
“那，请先跟我来吧。”
嘎吱————
女巫一手牵住恰克，一手打开了木屋另一端的，通向外界的正大门。
外边黑乎乎的一片。只能借助依稀的星光，察觉到这是一栋位于山坡顶端的独居小屋。而眼前只有一条碎石泥泞的羊肠小道，歪歪扭扭的蔓延至山脚。
恰克放眼四处搜寻，想要从远处的地平线上找到期许中的帝斯洛特城的城墙，或者灯火阑珊的聚落——但除了呼啸的冷风外，他一无所获。
这时，女巫拽动起了恰克的胳膊，领着他往下去。
她的掌心意外得偏软。软到柔若无骨，甚至不存在因习剑产生的老茧。完全不像是个训练有素的魔剑士该有的手。
恰克被动的跟着。他遵循经验的尝试启用【食腐鸦之眼】，不料竟失败了。看来，应该和他体内的血液流速很难提升并集中到眼球有关。
女巫则完全不受影响的在黑暗里稳定行走。可能是用了魔法，也可能是对这一带路况的熟稔于心。
恰克想问点什么问题，但总觉得空气里弥漫着股味道。
是血腥气。虽说很淡就是了。
真够讽刺。明明其他的味道都闻不到，唯独对这个东西却敏锐异常。真不愧是个肮脏的亡灵呢。
并且这股血腥味儿，对恰克来说还有点熟悉。夹杂着很可能是硫磺硝烟(大概吧？反正他也闻不出来了)带来的微弱呛鼻感，让他想起了很多似是而非的回忆。
天太黑了……话说这到底是哪儿啊？恰克有预感，他以前绝对在这附近待过。
一边想着，他一边也跟着女巫，摸黑走到了山脚。
他们来到一处村庄。
或者说，可能是村庄的地方。
即便光线稀缺，恰克依然能看出这里的残破。村庄大大小小的建筑基本都是荒废的，只有少数几个房屋勉强完整，从布满污垢的窗户里透出淡淡的火光。
至于其他村内的大部分人，则直接睡在道路边上，或者倒在缺失了屋顶的露天废墟里，如同一具具横陈的尸体。
种种既视感相叠加，变得越来越重。
直到恰克的余光从那些熟睡或是还在摸黑聊天的村人堆，锁定了某个小孩后，那个答案，才猛地在恰克心中炸裂。
因为那个小孩的头上……居然长着一对毛绒覆盖的兔耳。如此公然的躺在一角，其余人则熟视无睹。
恰克震惊了。
他居然是个混血亚人！要知道这种人可不会在克罗恩省多么常见。也就是说——
“嗯。这里是卡斯省。也就是，你过去的故乡哦。毕竟也就只有这种偏远之地，不会被艾琳诺的爪牙所波及了。”
感受到恰克掌心的震颤，女巫回头安抚似的宁静一笑。
恰克只觉得匪夷所思：“这不可能！帝斯洛特城距离卡斯省足足有几百公里的旅途，你是怎么把我给带回这里的？！”
“嘘。”
女巫俏皮的闭上了一只眼，把手指凑到恰克的唇边。“看啊。咱们目的地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