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墨卡的眼皮一阵抽动。
旋即收起笑容的后退三步,摩挲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伸出根手指,轻点自己的面颊。
“嘶……看来,应该是有人背着我偷偷告诉你了些什么。”
“谁说的根本不重要。”
想不到,脾性柔和的教皇居然在迪墨卡的面前罕见的进入了怒目圆睁的状态。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后者跟前,下巴收紧,悻悻的指尖用力甩动,把斥责的唾沫毫不留情的喷在比自己高出几头的迪墨卡的衣襟上。
“重要的是,你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配称为一名高贵的圣骑士!你让神灵蒙羞!让我当初引荐你的这个导师蒙羞!但真正致命的,还是让你自己和你的家族最为蒙羞!”
“………说完了吗?”
迪墨卡环抱双臂,脸上古井不波的听完教皇的抱怨后,重新坐回原位,把那柄神圣的钉头锤举了起来。
一边重新往脸上堆出毫无真诚可言的浅笑。
“说完了,就还请您帮我完成祝圣仪式吧?不然待会这里就该被做祷告的信徒们给挤满了……”
——笃!!!
亚伯拉罕拎起手中拐棍,把棍尖用力的掷向地面,碰撞出带有怒意的闷响。
闪烁的魔纹当即浮现于拐棍的表面。
无形的气浪从教皇那具苍老身体里扩张散发,掀动他脚边的一圈灰尘,带着一股无名威压冲撞向面前随意就坐的迪墨卡的脸上,搅动他的发丝与衣襟,可后者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亚伯拉罕的胡须翘起,与他的眉毛一同用力挤向面容的正中。
不过他很快就泄气了。神职人员绝对不能逾越愤怒的戒律,所以他必须强压下心中所有的怒火,哪怕面对极其放肆的举动,亦必须严苛的遵守本职。
等再看向迪墨卡时,亚伯拉罕的神色冷了很多,就像眼前的那位狂妄后辈一般满不在乎的拍了拍自己宽大的袖袍。
“不。我不会给一个毫无信仰的人提供帮助。教会自古以来的章程,不允许我这么做。”
“哦?所以我们现在又要开始谈信仰了吗?”
迪墨卡还是皮笑肉不笑的,但稍稍坐正了点身子。
“从小到大,我就一直活在你们这些所谓的,神灵信仰的框框条条之下。一岁洗礼,三岁起看得第一本书籍就是至高女神的圣经。五岁开始习剑,七岁就得强记住圣经上的所有内容,而十二岁,就被我那杀千刀的父亲带到宛若集中营一般的骑士训练场里,实打实挨那些成年前辈们的殴打。”
“是的。幼时的经历,每天放眼望去全是辛苦的训练,被迫与那些全身臭烘烘满是汗味的普通士兵们为伍。即便到了休息时间,也不能随意的倒下——因为还有着成堆的经文等着我去背诵,或是严厉的家教眼皮底下学习知识,以及那些繁琐的贵族礼仪……”
“桌上很少能吃到任何美味的珍馐,嘴唇不能沾染半点酒水的滋味。还说什么‘享乐’只会腐蚀人的灵魂。”
“我虽然身为中心省几个最知名家族之一的贵族少爷,但直到今日以前,却从来没体验过半点贵族的好。童年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半点愉快经历,甚至过的还不如一个农夫的儿子——至少他能够在克罗恩省那美妙的绿色原野上自由的奔跑,无忧无虑的替自己做主!”
“………而一切的苦难归根到底,都只是因为我的父亲,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完美的圣人而已。”
一连珠的抱怨,突然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迸发出来。
他低着头,咧开嘴,眼睛不知是停留在亚伯拉罕的脸上还是他身后的神像,唇角弧弯,挤出一服奇怪的笑脸。
“……本以为到了十八岁,我就能逃离这一切,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我那父亲却以爱与期许的名义,强迫我去成为所谓的【圣骑】。至此,我便彻底被你们宗教所束缚,不允许有任何的欲望,到死在也不能碰一个女人……否则就是大逆不道,是破誓的罪人。”
亚伯拉罕静静的聆听着。
矗立在迪墨卡三米外的正前,背后巨大神像的脚下。被琉璃窗染成斑斓的日光洒落在这并成一线的三者之上,逐渐填满他们的周遭。
可即便如此,他也并不让步。
“你的父亲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作为上一任圣骑士,他比你更虔诚,更谦虚,更懂得平等的关爱他人,因此才会得到神灵的祝愿。你为什么就不能耐住性子,向他看齐呢?”
“对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现在没法站出来,像以往那样管教我了?”迪墨卡挑起眉头,得意洋洋的把这问题给原封不动的抛了回去。
亚伯拉罕眼角一动。
“哈哈哈哈哈哈,说不出话来了?还不是因为他死了啊!”突然间,迪墨卡一下噗嗤大笑,乐的浑身颤抖,用力的拍打身下的木制长椅,啪啪的声音与狂笑回荡在教堂之间,“明明受到了你们的祝愿,却还是在我屠魔归来以前,患重病死掉了呢……?原来这就是女神的祝福啊!”
“而我……也终于能够得到解脱,从他的阴影和枷锁里挣脱出来!哈哈,必须承认——这可是你二十五年来,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啊!”
最后一句,他是看着神像说的。眉飞起舞的向其比了一个飞指礼,随后拎起钉锤,走到亚伯拉罕的旁边,把粗壮的胳膊压在他的后颈上。
老人顿感发沉,口中短促的低闷一哼。绕过他肩膀的那只大手拎住矛锤,轻轻的往他的腰腹拍打,带来一阵钝痛。
“好啦,老东西。你我都知道这样子不过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我需要让武器得到充能。就现在。”
迪墨卡嘴巴贴的很近。声音几乎要刺入亚伯拉罕的耳蜗。
“……你应该听说了唐纳德的事情。【那家伙】,已经混入我们的城市了。如果传说是真的,恐怕没有人能组织他的暴行——除了我们六人。同理,这也还是公主大人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
…………
………唉。
老人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最终不情不愿的,把他苍老的手指,伸向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