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唱一首歌吧,我的小百灵鸟。你的主人今天心情不怎么好呢。”
迪墨卡翘腿舒服的躺在他带软呢衬垫的木椅上,把最珍重的武器【灰白咏叹调】随意的放在桌边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把具备神性的悲悯圣器无时不刻散发出柔光,作为唯一的光源照亮了迪墨卡的侧身,同时也沐浴住了卡米拉巴巴张望的脸。
卡米拉现在正忍受着和昨天一样的痛楚:饥渴。
或许是为了防止她有力气逃出牢笼而刻意为止,或许也只是当做喂养猫狗的一种随意施舍,迪墨卡带来的吃食,仅仅只能将她维持在生理崩溃的边缘。
嗓子里干哑的如同被火烧。口腔里像是有无数的小虫在爬行,又麻又痒,原本湿润的粉唇,此时也干裂到比树皮还粗糙。
而纵使如此,面前的迪墨卡却居然还想强人所难的要卡米拉为他放声歌唱。
“……啊……啊……!!”
可想而知的,卡米拉即便张大嘴努力的想要发声,喉咙里却仍旧只能挤出死人断气前的那种沙哑呻吟。这让原本漫不经心的迪墨卡忽得看向了她,眉头陡然皱紧。
他有些不爽。主要,是因为不久前才结束的那场演讲——事后艾琳诺邀请晓队全员去宫殿里享用一顿丰盛的御膳,但被迪墨卡给拒绝了。
他想要急切的回到自己在城内某处租来的隐秘地下室里,陈列着的众多笼中少女们的身旁。可是出于自身那恶劣的骄傲感,他又不想让他人看出来这点。因此拐弯抹角,和艾琳诺谎称自己的母亲已经做好了午餐,需要回去陪她。
然而艾琳诺却一眼看穿了他的底细。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但队伍里的其他人,却毫不犹豫的纷纷给了迪墨卡一个白眼。尤其是过去,还曾与他称兄道弟的霍顿。
……这让迪墨卡备受羞辱。
他从不认为自己最近的行为是否真的有些脱离世俗容忍的范畴。在他看来,这只是他在为了这个王国的未来,以及为了父亲的理想而被迫当了那么久的英雄以后,所因得的代价。但除了默许的艾琳诺以外,几乎没人理解他的苦衷——这让迪墨卡的心底有种说不出委屈。
可惜他又不能在民众面前表现出来。只得压着胸口这团郁闷的气,赶忙乘车回到了自己的秘密之所——
“但是,我的小百灵鸟啊。怎么连你,也都不肯顺从于我呢?”
迪墨卡高大的身影耸立在卡米拉的面前,阻断了【灰白咏叹调】的光芒。
卡米拉面上顿觉一阵阴冷。缓缓昂首,映入眼帘的,是迪墨卡那张被黑暗所吞没的面容。旋即,一只有力的手掌擒住了她的下颚。
“唔,已经坏掉了吗………真讨厌。”
看着少女那副甚至比做奴隶时还更憔悴的面容,迪墨卡厌恶的瘪瘪嘴。
“你们一个个的,进来的时候都那么光鲜亮丽,可要不了多久,就会像昙花一般迅速的枯萎。没劲。实在是太没劲了。”
松开手,迪墨卡从木桌上拿起一壶水,举高、凑近到与卡米拉头顶上方,稍稍倾斜瓶口,往下倒出一条细长的银线。
水珠喷溅到了卡米拉的脸上,让她浑身反射性的一颤。尔后才迅速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抬头,伸出舌头去舔舐那倾倒的水流。
“对,就是这样。像条狗一样的伸长你的舌头。”
迪墨卡脸上的笑容越发放纵。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嘎啊啊啊!!!!”
原本专心汲取眼前水珠的卡米拉,忽然毫无征兆的暴起了。挥舞着胳膊,喉咙里隆隆咆哮着企图去抓挠近在咫尺的迪墨卡的脸。
亚人特有的尖锐指甲就像数把出其不意的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切割而出。同时还灌注着少女的怒火,势必要切割皮肉,在仇人的身上留下血淋淋的痕迹。
但迪墨卡毕竟是那个站在顶点的迪墨卡。卡米拉才刚一猛地抬头,他就瞬间察觉到了前者深藏在眼眸里的凌冽杀意,肉体遂反应快速向后一撤,躲到了爪子的触及之外。
卡米拉伸出的胳膊徒劳的在笼子外侧挥舞切割着。她上下的牙齿侧过来咯咯的咬住铁笼,力度大到牙龈渗血,与黏稠的唾液一同顺着栏杆流淌。摇曳的虚弱光芒下,她的那副面孔可憎的就像一只嗜血的恶鬼。
想必,在看清自己的未来以后,她也终于摆脱了原本那个怯懦的性格,唤醒了隐藏在自己亚人血脉里的**本能,即便死,也要连带撕碎眼前的迪墨卡,与他一同坠入地狱。
不过,迪墨卡可显然不喜欢她摆出这副样子。一点也不。
低头看去。自己昂贵的服装在刚刚的争执中被卡米拉的爪子撕破了。被撕开的布料在重力作用下萎靡耷拉着,略显不雅。
迪墨卡轻轻一掸胸膛上的破口,目光转为阴冷,一步一步的,迈出沉重的步伐,拳头紧握,肌肉绷紧。
她这副样子……实在是太丑陋了。而她本应该像个精致的工艺品,乖乖的呆在笼子里,任凭迪墨卡肆意观赏。
……好吧。既然让她活着无法做到这点,就干脆弄死她,让她的美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丑陋且弱小的人没有资格同强者反抗……反正,这也是公主艾琳诺,一直以来要求他们所秉承的信条啊?
闪耀的神圣矛锤被握在了手中。其上的光亮,在迪墨卡五指触及的瞬间,顿时黯淡了些许。
就连少女也忽然一同安静了下来。
她停止了啃咬和挣扎,异常冷静看着迪墨卡举着武器接近,仿佛对于接下来即将面临的结局,丝毫不觉在意。
沉稳的甚至让迪墨卡一度都觉得古怪。不再继续贸然接近。他默不作声的注视着她的眼睛。它们大且浑圆,连眨也不眨一下的锁定住前方,在扩散开来的瞳孔里,印照出整个地下室的纯粹黑暗。
等等,有些不对劲。
迪墨卡敏锐注意到,少女的视线,其实并没有落在他的脸上,或者集中于他手里的武器。事实上,从刚才起,她一直在看的地方,竟是迪墨卡的背后。
凝神望去,其黝黑的瞳孔在柔光的映照下,赫然披露出了某个正静静按耐在迪墨卡背后的,好似幻觉般的虚影。
后颈的汗毛顿时倒竖。
迪墨卡以有生以来的最快的速度,马上低头,下沉重心。动作生猛到略显狼狈不堪。随后,几乎是贴着他的残影,某种速度奇快的物体,纵向切过。带着霹雳的火星掠过亚人少女的头顶,将数根铁栏杆一齐切割。
迪墨卡就地向后翻滚,急切后撤。手中发光的矛垂闪烁不已,在高速移动中不断变换打光的角度,把一个个铁笼与栏杆交错的倒影碎块变换切割,晃得人眼花缭乱。
卡米拉被那快到可怕的切割所吓了一跳,跌坐回笼内的深处。
“嘶——你没事吧?!”
隔壁的兽人女战士关切问道。由于昨天被强行掰断了牙齿,导致伤口发炎,现在的她每说一句话,就得倒吸一口凉气。
卡米拉摇摇头,只是有些惊魂未定。刚刚试图背刺迪墨卡的家伙是谁?怎么突然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来救她们的吗?
卡米拉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但很快又被深深的懊恼所浇灭。刚才她应该更沉住点气,别偷瞄对方的。不然,他的偷袭就该得手了。
她想是这么想,笼子外头的黑影却对她内里的心思全然不在意似的,并不拿眼瞧她。见一击不中,遂快速一转手腕,回正嗡嗡剑鸣的匕首,果断而又轻盈的继续朝自己的目标迈出大步。
卡米拉看不清此人的面容。因为他全身都被一套黑色的兜帽轻甲所包裹,与周围界限模糊的黑暗所水乳相融。动作浑然静谧无声,灵巧虚幻的就像一道浅薄的幽魂。
至于迪墨卡那边,他才刚刚从地上匆忙地抬起头来。余光捕捉到那条黑影蹿入了他侧手边的黑暗,立刻轮动矛锤意图反击,但对方难以看清的攻势却抢先一步降临,掠过迪墨卡的肩头。肌腱被一股强烈的凛意所切断,在短暂的森冷过后,转为炽热的疼痛。
好在伤口不算太深。迪墨卡喉中闷哼,手头的武器因此停顿了几秒才继续猛砸过去,果不其然扑了个空。
迪墨卡咬牙暗暗叫骂了两声,视线立即转动,举高手中火炬似的【灰白咏叹调】,配合着耳朵一同捕风捉影,企图找出这个不请自来的神秘访客。
迪墨卡提防着后背可能再次遇到偷袭的,警惕四周,步步为营然的想要退到一处墙边。可令万万他没想到的是,下一发攻击,居然来自头顶。
黑影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爬上了一处铁笼的笼顶,锁定住迪墨卡,尔后如水蛇弹身。
冲破黑暗的刀刃闪烁出尖锐的锋芒。来不及格挡的迪墨卡赶忙向前扑倒,顿觉后背一麻,随即变为火辣辣的疼痛。
“给我下来!”
连续两次中招,让迪墨卡开始恼羞成怒。他不顾一切的反手一砸,利用矛锤固有的长度刺向黑影的面门。岂料后者却如扑腾离去的蝙蝠,几乎是贴着武器的轨迹向后翻身一跃,再度完美融入黑暗。
矛锤在空中舞出一道炫目的弧度,旋即势大力沉地撞在某个奴隶的笼子上,把里面的家伙猝不及防的吓得低喝一声,与碰撞的嗡嗡轰鸣一同在空间里回响。黑影很巧妙的利用了这一刻的杂音,脚步沙沙的开始快步移动,在一个又一个的牢笼顶端来回跳跃。
不妙。
失手三次,让迪墨卡焦躁的内心忽得急转直下,顺应战士的本能,变得冷静。
这个神秘又黑暗的地方只有迪墨卡自己清楚在哪儿。位于城内某处不起眼建筑的地下,原本是一处老旧的仓库,被迪墨卡偷偷买下并亲手改建,用来装满一群无人在乎的奴隶……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找上门来才对。
现如今,却突然冒出了个莫名奇妙不速之客——但无论对方究竟是谁——迪墨卡都看得出来,其身手的过人之处。
最重要的是,对方非常善于利用环境,在黑暗里潜伏起来,向自己发动奇袭。
总之再这样继续周旋下去只会对迪墨卡越发不利。于是,他果断的转身冲刺,想要远离那个未知的黑影。
并在其后紧接着,握紧他的【灰白咏叹调】,准备施法——
和恰克那柄名为【米斯特林】,内部仅仅只是灌注了一份简单的锋锐附魔的“高等低端货”不同,【灰白咏叹调】,可是名正言顺的神器。同时具备武器,还有施法媒介的作用——只要里面的神圣能量还没有耗尽的话。
现在,迪墨卡便迫切需要用它来施展传送法术,好实现铁卫狩法中的一个重要技能:【着甲】。顾名思义,它可以无条件的在任意状况下,把迪墨卡寄存在家中的那套盔甲瞬间转移到他的身上。
迪墨卡已经注意到对方使用的兵器,只是把小小的匕首。有了自己那套注魔板甲的强力保护,那么迪墨卡就可以无视对方偷袭的重新掌回主控,迅速把这家伙给拿下。
但施法需要一定的时间,他要做的,就是尽快先拉开一定的距离,边跑边进行施法,为自己争取时间!
想着,迪墨卡跑得越发专注用力,一边口中低声吟唱着冗长的咒语,一边小心别被绊倒的穿梭在牢笼间——笼内那些各式各样少女的脸旁自黑暗浮现,又迅速隐去,神色各不相同的看着她们的主人从眼前奔逃掠过。
随着迪墨卡动作的持续,身上的两道伤口,也渐渐染湿了他的外衣。
但令他有些稍微感到不安的是,自这之后,那个在牢笼之间反复转换位置,简直如履平地的黑影,忽得就没了下一步得动静。
他举起矛垂回头巴望一圈,什么蛛丝马迹也没发现。
难道躲起来了?这时,他已经快触及地下仓库最南边的墙壁了。
可惜,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沙沙的异响,便瞬间拉扯过了迪墨卡的注意力。
而且位置竟还是他必经之途的侧前方!慢着!这家伙是怎么做到在摸黑的状态下比自己速度还快的抢先抵达——
黑暗里,等候多时的恰克摩挲着指头上,那买来的两枚注魔戒指的其中之一。滚烫的热流从红宝石中蓬勃倾泻。鼓动着空气,逐渐汇聚成一条压缩的火舌。
一阶塑能系魔法,【火矢术】!
激荡的热流飞驰奔来。像一抹散发橘黄光芒的流星,撞向满脸惊诧,瞳孔涨圆的迪墨卡。但目标却不是他脸,而是他持握武器的右手。
嗤————“啊啊!!!!”
迪墨卡的哀嚎回荡不已。
没有甲胄的保护,高温毫无阻碍的碰撞到了人类柔软脆弱的肌肤,将之灼烤至焦黑。迪墨卡的身躯条件反射的立马躬紧,手中武器顷刻间哐当落地,正在蓄力的魔法,亦被之打断。
火焰很快消失,燥热感被地下室的凉爽所迅速代替。
迪墨卡呲牙咧嘴的捂住手背,痛苦之余,也还是拼了命的想要弯腰去捡起矛锤。结果却看到一只纤长的黑脚,悠悠然踢中了他的武器。躺在地上的【灰白咏叹调】,顿时在接触的瞬间变得明灭不定,随后咕噜噜的滚入黑暗的深处。
混沌包裹了迪墨卡,将他的感官掩埋其中。而他能做的,只有呆呆的保持着探手得姿势,不敢再动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