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克仰面窥望,耸立眼前的是一栋高大的石头建筑。
红,紫,蓝三色的蔷薇缠绕爬满了它略有苔藓的墙面,除了那扇正对着恰克的深棕色的杉木双开门。
在这门板之上,一张闪闪发亮的挂牌很是吸引人的注意。“特罗拉公立图书馆”一行字格外显眼,散发出闪烁的朦胧的华光。甚至有点显眼过了头。
“就是这里吗?”
恰克狐疑的皱紧了眉头。作为魔法之乡的尼尔瓦修,他还以为这里的图书馆一定收录了大量的魔法藏书,尺寸和占地会比眼前的更大一些呢。
“就是这里哦。”
佛能在恰克的身后宽慰的保证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恰克回过头去看他,发现后者此时手里正拿着一根小而细长的东西。那是一节用槐木树枝做成的便携魔杖。
“只是拿出来擦擦而已。呼,呼!”佛能用力的对着魔杖吹了口气,把它随意的重新收回怀里,只露出一小点末端。
恰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动。佛能见状,便更加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搂住恰克肩膀,如多年老友般亲昵的推着他进入眼前的图书馆。
当他们并肩打开木门向内走入以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位于最前的登记台。
一张古老的木质方台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登记簿。接待台后面是一位身穿黑袍的秃顶男人。这位疑似管理员的家伙手里正转着笔,目光格外深邃锐利,透露出一股森冷的威严。
二人一经现身,图书管理员遂紧紧的逼视着他们的动作,一言不发。他好像完全不懂得该如何接待顾客,只是用目光一路逼视,仿佛单靠这样,就能与人意念沟通似的。
“这里是前厅。想要借阅图书的话得往里走。”佛能像是啪嗒啪嗒的拍着恰克的脊背打气,暗中却在把他继续往前推,“我想你一定没带借阅卡吧?没事,用我的就行。等着啊。”
说完,佛能径直上前对向那位管理员,“请为我的这位初来乍到朋友登记一下吧。哦,用我的id就行,哈哈!”
他随意打着哈哈,以缓和那男子带来僵冷气氛。不过由于是背对,恰克没法真的确认他确实在笑。
“你们之中,有人抽烟了?”
秃头男对佛能的发言不置可否,自顾伸长脖子嗅了嗅,遂皱紧眉关的提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不过他最后还是动了笔,在簿子上写下了什么。
“走吧。”佛能回头一努下巴,拉着恰克绕过登记台,从其背后两侧之一的一个小门里走入。不过,想象中的一排排厚实书架却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摆放在厅堂内,占据了不少空间与走到的实木桌子,以及趴在桌前,哈欠连天,穿统一黑袍的员工。
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是那么疲倦不堪。这大概和每个员工的桌前摆满了大量需要处理的牛皮纸卷宗有关。依旧几乎把原本桌上精心摆放的装饰品都吞没了,只剩最右边的墙壁上还庄重摆好的一幅尼尔瓦修省的古老地图,仍能在这片混乱的纸张海洋里带来一点少许的条理感。
即便外边天色早已发黑,他们依然被迫呆在这里处理事务。其中的有些人听见了脚步声。懒洋洋的从面前的文件抬眼望向进来的两者。张开嘴本想说话,可突然间却哽了回去。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扫量二人。尤其是对着恰克。
恰克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注意着那些人的异样眼神。他当然不会没有注意到,这些人身上的统一制服,其实身旁佛能的黑色长袍如出一辙。
斗篷下的右手攥紧了刀柄。
“来,就在前面。”
佛能继续拉拽着恰克不由分说的往里走。但这次,他发现对方不再被动的任由自己带路了。
“这里,真的是图书馆吗。”
隔着面具,恰克瓮声瓮气的问话依然冰冷至极。
“当然咯。怎么,你不相信我吗……?”
佛能回过头与恰克对视。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
恰克不再言语。答案彼此早已心知肚明。两人如此站立并对视,隆隆的空气,像是愈发沉重起来的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忽然得,佛能的指尖微微颤动。他以极快的动作摸向怀里的魔杖,抓住故意提前露出一点的握柄,眼看就要拔出。
但恰克的速度从来都是快人一步。
坚冷的握柄猝不及防的砸在了佛能的脸上。刚好击中脆弱的鼻根,让佛能已经念出开头几个字的咒语化作一声“咕哇”,伴随着踉跄的身躯统统被恰克如今强劲无比的臂力所推飞出去。
可能佛能自己也没料到,恰克其实早就一直在提防他了吧。众目睽睽之下直接飞出了好几米远,像个尸体一样硬挺挺的倒在地上。
“佛能先生!”
围观的人群中有谁在关切的质问。而其他人更为直接的从座位上跳起,拔出各自的魔杖。
“抓,抓住他!!!抓住这个杀千刀的混蛋!”
佛能从地上仰身,捂住血流不止的鼻子,指着恰克的方向叫骂。
其实不需要他多说,附近全程围观的同伴们,也已经掏出各自的施法媒介,准备采取行动。
滚烫的火球,寒冷的冰锥,闪烁的电流——霎那间,包裹着元素破坏之力的诸多法术飞弹,从不同的地方,天罗地网的倾泻向恰克的站位。
恰克不紧不慢的轻轻跃起。身体在空中蜷缩成团,身后斗篷像挥动的墨迹,令人恼火但又十分有效的干扰了飞弹的命中。无数魔法飞弹带着致命的威力,却只是稍微擦破了点衣服,在空气里留下纵横交错的烟浪轨迹。
在斗篷的包裹之下,恰克落到了一处桌面之上,轻巧如羽翼。继而足部再度发力,跳离原位,身下的木桌于下秒被大量的飞弹轰成粉碎。
室内,被气流所掀动的纸张飞舞盘旋,遮蔽视野,与人们奔走、叫骂、挥动手臂以瞄准施法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局面变得愈发混乱。唯独恰克始终游刃有余的穿行其中。
在双腿弹跳的帮助下下高速移动,时而落到地上,时而越过某人的脑袋或肩头,时而踏墙蹬踢,甚至反身倒挂踩住天花板,像炮弹一样俯冲回地面。速度堪比利箭的飞弹根本追不上其速度,不满的在空中追逐叫嚣,最终一个个偏了准头撞向某处,激起不少尘埃碎屑。烟雾慢慢消退,恰克本人却依然片叶不沾身。
单靠旋体借力,恰克便能做到在半空中仿佛无视物理法则的肆意改换着自己的移动。一边迂回、曲折的在室内的各个角度如履平地,一边有目的地向出口去。徒留下那群还在吵闹的黑袍法师们口中念念有词,挥杖追咬着恰克屁股后面的残影。
一枚【冰矛术】落到恰克身后很近的地方,炸裂出吹拂脊背的寒流,在墙面留下了团尖锐刺骨的冰簇。他刚想前冲,另一发火矢术便紧跟着穿过了屋内遍布的狼藉与烟尘,划出一道炽芒,撩燃了空中飞舞的碎纸,撞向恰克的脸。
有人想要借此来包夹恰克。但恰克只是镇定的刹住脚跟,向左偏首,让那火矢不偏不倚的击中了背后的冰簇。
然后抓住斗篷的两角把它撑到最大,模样好似蝙蝠。
冰火交融,热力溃散。大量的水蒸气蓬勃喷涌,像只无形的大手,拖动起了恰克的身躯和他船帆一样的斗篷。加上双腿不断借力,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极高的速度脱离混战,来到出口。
【滑步】。落地的一瞬,恰克便向前滑行闪避。全然不顾那些滚落到自己影子上的噼啪声的蹿到了前厅。
那个十分冷淡的秃顶老男人居然还原封不动坐在接待台前。哪怕他背后的房间里早就一片鸡飞狗跳了。
他板着面孔的翻动登记簿,对于从追捕中逃离的恰克全无触动。吸饱墨汁的羽毛笔鼻尖抵住纸页,沙沙的写下一段流畅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内容的优雅连笔字。
恰克只凝望了他不到一秒,便继续奔逃了。既然他对自己不感兴趣,也没必要理会。
想着,他已经来到了门口。手臂推开棕黑色的大门,右脚箭步踏向被夜色笼罩的门外。
一股奇妙的感觉却在这时涌上了躯体。
有什么东西覆盖住了恰克的皮肤,冷,却坚硬无比。完全的把他层层包裹,从头到脚。
恰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脚下,这间“图书馆”的大门出口处,一圈墨绿的符文悠悠然浮现。
他拼命的想要挣扎,但恐怕已经于事无补了。整个身躯仿佛被嵌入了某种坚不可摧的模具之中再也无法动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栽向地面。
“【符文陷阱•禁锢术】。”
秃头老男人从桌子底下抽出他的法杖。其尖端还残留着一点绿色的魔法余光,尔后迅速转换为一阵袅袅青烟。
呼。老男人把它吹去,侧首看向旁边通道,被同伴搀扶着走出的佛能,不知是不是有些讥讽的说:
“瞧瞧你狼狈的样子吧。违反咱们的规矩偷溜出抽烟不说,出去一趟还带了个麻烦回来,把咱们警局的办公室弄得一团糟,真够可以啊。”
“呼……没想到,他还挺能跑的!”
佛能瘪瘪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没了你,我也能处理好这个案子。”
秃头男人翻了个白眼。“年轻人气盛没问题,但也别觉得自己当上了警长就必须这样。慢慢来,小心扯到裆。”
“要你多嘴。”
佛能没好气的一把推开同伴,向恰克走去。
恰克趴在地上,虽看不见身后,却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警局……警长……还有案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们不应该是艾琳诺手下派来的,追踪和干扰自己的……
恰克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抓住,拎起来翻了个面。
佛能一脸怨仇的看着自己,鼻根又青又紫。
“终于让我逮到你了。你这可憎的家伙。还以为你的那些小把戏能骗到我?”边说,边捏了捏恰克身上的那套旧制服,“穿着一身被缝补的衣服就出来了,你是真不懂得伪装啊。”
恰克同样充满敌意看着对方,嗫嚅嘴唇。“你不过又是条艾琳诺养的狗而已……!”
“哈?!”
佛能拔高了音调。“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可警长!特罗拉城新上任的警长。”他从怀里取出一枚擦的锃亮的警徽,佩戴到胸前,牙咬切齿,“你最好给我注意你的言辞!”
“别跟他废话了。”秃头男人走过来,负手与他并排而立。“话说,你是怎么察觉出来他的身份的?”
“那还用说吗?”佛能居高临下,不屑的看着已经被制服恰克,“当他路过街上的群星水晶灯时,里面居然没有出现他的倒影。众所周知,星之水晶球里会忠实的倒影出所有活物的存在……因此,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他,没有生命。”
“啧。”秃头男啧了下唇,“看来又有一个漏网之鱼从那底下偷偷钻出来了。这都是本周的第三起了。”
“而且这个还聪明的很呢。幸好被我撞见了。”佛能补充着,一边蹲下身,取下了恰克脸上的面罩。那双可憎而混浊的灰眸顿时显露,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呼吸粗重了几分。
“你说是吧?”
哐当一声,面具被扔向角落。
佛能毫无惧色的与恰克的真容对视,眼里充满着浓浓的憎恶。
“呵。你这可恶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