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赵泽总会来探望杨云之他们。有时还会顺道带一些实用的工具,以及比起泡面相比更好的食物。杨云之从一开始的警觉,到不知所措,再到最后心里掺和着丝丝感激。冬天在他们的计划里是难熬的,赵泽的出现也算是进行了拯救。赵泽有时是不忍心打扰这几个人的小小生态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大发慈悲”,拎些方便烹饪的事物,或是几本书,再或者是一些生活用品。杨云之对这个常叫他“侄子”的人有了些好感,聊天的时候多了,赵泽从天而降时,杨云之显得不急切,内心深处对这个在他计划之外的客人已是接纳,或快或慢都是第一个出门,去和赵泽打个招呼,唠唠“家常”——赵泽努力地编着,“赵泽”暗处发笑,笑得赵泽心智哐镗作响。
这样的日子陪伴着杨云之一行。所有人都可以或多或少和赵泽聊上几句,欢声笑语似乎是洗去了这个未知的时空里的恐惧。
“你对小兰有意思?”赵泽附在杨云之耳边悄悄地问。春天到了,冬天没有雪夜,冷空气对于无居所生活无保证的人而言是难度的,赵泽漾开了杨云之他们的难为,帮助他们过了第一个冬天。开春时,赵泽捧了几瓶酒找到这几个年轻人。几人也是难得纵情欢乐一场,叫得这座难见人影的城市发颤。不善饮酒的杨云之最终还是被缠地小酌了几口——可惜,几毫升下肚,人就迷离起来,摊在沙发里,任其他几个人推来搡去。他没有反抗,憨憨笑着,迷离的眼睛看到兰新瞬间明晰了一瞬。赵泽捕捉到这样的瞬间,借着酒劲,趴到赵泽耳边如是说道。杨云之还是醉的,听到这句话,只是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尾音长,气量足,声音小得可怜。也不知赵泽到底是胡言乱语还是发自肺腑,他再次附到杨云之耳边:“人年轻嘛,要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
杨云之听了这话镇静了下来。是的,他和兰新摊牌了,照顾还是依旧照顾,行为言语上没有实质性的改变。杨云之觉得自己还是要一个人来告诉他自己需要什么,爱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爱,因此时常龟缩沉默,起于行为,还是抑于言。赵泽倒是一下子也不像醉鬼了,声音顿时变得深沉沙哑:“要懂浪漫啊,小伙子。”
这个年头又讲什么浪漫呢。杨云之脑子还没有恢复到平时的水平,舌头没有捋顺,就在那安静地坐着,听着,沉默着接受某种他父亲母亲未曾给予他的启迪。心里花开,是玫瑰吗?反正是那么鲜红,那么让人渴望。“赵泽”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平和欢喜的图景——来自赵泽往年的回忆,蒙了灰,却还是让人春心荡漾……
“你哪来的花?”张日成看着这满院落的花,再抬头看看略微飘雪的天空,略微裹紧了些身上的大衣,问道。赵泽神秘地笑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递给杨张王三人一张纸,三人看着这个院落的布景,杨云之先扭过头去,径直走到池塘边蹲下看鱼,剩下两人的眼神顿时变得讳莫如深,一脸姨母笑。赵泽得意地上去拍拍杨云之的肩膀:“给人家点浪漫嘛。”
杨云之头摇的像个得了帕金森的病人,头发晃得像一个正甩干的拖把,嘴上说不出一句话。另外两个男人就开始一脸坏笑布置着周围的场景。春天难得落雪,清晨天亮得还算早,草芽见青,枯树萌茵,灰白点绿的小院中生出红色,粉色——庄严死寂的世界里难得生发出诙谐。玫瑰拼凑出的拱门,花球堆叠出小型的金字塔。赵泽心满意足看着自己的杰作,不觉天已经亮起来。已经到兰新起床的时候。赵泽赶忙要再叮嘱杨云之几句话——说话的语气几何,内容又几何,什么的。一转头,杨云之不见了。
杨云之在赵泽身后忐忑呆了半天不知道过一会儿该怎么办,他心里时钟卡塔卡塔走着,在兰新即将醒来的前十分钟,持续了半小时的僵死终于化开,他不知道怎么的,捻起脚尖溜到墙外。墙内很快开始大呼小叫,他的心也逐渐平静。毕竟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还是惶惶不安。这样会不会吓到人家?虽然认识这么多年了,其实两个人甚至还没相互交换过彼此内心深处的秘密。未来那么深邃,他是否又可以一直守着一个人呢?他不知道。冷风
墙头轻盈飘过一个黑色的东西,风吹得东西飘摇。杨云之认出来那是兰新的斗篷,起跳,探手,兰新正好准准地落在他怀里,坠得他落在地上。兰新整个人有杨云之做缓冲,没有什么感觉,杨云之落地时是展现出一点龇牙咧嘴的,确实痛,他抿着嘴忍着,嘶嘶吸凉气。兰新是坐在杨云之身上的,墙里吵吵嚷嚷,二人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对方。杨云之感受着沉在他小腹上的旖旎,身子不由有了温度;兰新双手撑在杨云之胸口上,体态原因,他们的脸离得很近,兰新甚至可以感受到杨云之的胸膛里的骨头是那么的明显,呼吸是那么的冷。地上积了一层薄雪,两人似乎静止了一般,身上也见了白。
杨云之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用下巴点了点自己的胸脯。兰新这才赶忙从杨云之身上退开。墙里脚步密匝,二人没有发出声音。他们坐在地上,对视着,一句话没有说,杨云之指了指身后的路,想问兰新想不想去走一走,兰新点点头,站起来拍拍斗篷,抖掉雪粒,枯草,和灰。杨云之也站起来,二人无言沿着路走去,没有直线,全是蜿蜒,走出一段距离后,二人不约而同笑起来,脚不停,一步升一调,爽朗清脆。似乎是产生了令人羡慕的默契。
云层开了些,雪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