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久等不见杨云之出现,也只好离开。他已经有七天左右没有去公司了,多多少少还是要回去看一下的。刚刚飞进窗户,就看见一排负责人整整齐齐利利落落站在办公室里,整的他有些难堪。其他人没有对他这个所谓“不检点”的行为表示什么,依旧保持庄重沉默。赵泽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赶忙问发生什么了。
“巴彻勒先生有消息回到这边了。”
“现在还有什么手段可以实现通讯吗?”
“具体方法要求是对您保密的。”为首的负责人说。要放在以前,所有人喊他都是直呼其名。“消息的具体内容就是说,在他回来之前,您要一直负责这边的工作进程了。”
“我不是一直……”赵泽这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劲,赶忙转了方向:“他暂时回不来吗?”
“是的。巴彻勒先生现在在进行另一个‘工程’。另外,他让我告诉您他电脑的验证问题的答案,您可以自己改电脑的密码。他在这个城市没有做完的事情记在文档里,桌面上就可以找到。”说完这一切,这个负责人后退一步,回到这一排的负责人堆里,一排人齐齐地九十度鞠躬:“赵总。”
赵泽是贪闲的。等着一众人走后,听门外已经没了声响,他重重拍了下大腿:“老天爷啊……”
“老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杨云之叹气道。兰新和他一起站在vnox门口,扶着玻璃门。店内,桌椅器械整齐,定睛看一看可以发现落了灰。世界受到重创时,咖啡是被第一个抛弃的。老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离开时竟不忘把这里的门锁起来——他很爱这个地方。兰新看杨云之眼睛里闪过一丝颓,望着这个薄脆的玻璃门,坚实的铁锁,竟然也开始怀念起咖啡的味道了。
“好久没有喝咖啡了。”
杨云之听后也只是扶着门,面无表情看着店里的装潢。兰新的手离开了玻璃门,先回过头去,脚一步步往前挪。思绪回到以前的初春,那都是拜年结束返回居住地的忙碌人们,世界吵闹拥挤,自私龌龊,现在倒好,可是,就是这么安静,即使鸟飞的多了,地上的生灵也让人出其不意,她感觉到的不是生机勃勃,而是死寂。
“砰!”
紧接着是玻璃破碎落地的声音。兰新吓了一跳,杨云之手里不知道从哪捡了一块石头,门上有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豁口。兰新顿时感觉四周有各式各样的目光向着他们汇聚。咖啡的香气颤颤悠悠从门里飘出,春风磨得淡了些,流进她的鼻腔,耳边是爵士的臆响,阳光似乎变成咖啡店里常见的那种不太亮的暖光灯了。杨云之抛下手里的石头,回头看她,眼里有那年少时不羁狂妄的得意。杨云之回过脸来,露出一副痞笑:“要不要去拿点咖啡豆咖啡粉什么的?”
兰新又一次踏入这个咖啡店——杨云之所说的“塘城最好的咖啡店”。里面的东西虽然落了灰尘,还是那么整整齐齐。兰新心里不由得伤感起来:活着,现在活着,是多么折磨和痛苦啊。身上的衣服已经旧了,往时她会去商场或网上挑选购买新的;吃的也是少而单调,尽管杨云之会想方设法给她弄其他的食物;没电的手机在房间里搁置……她像是丢失了魂魄一般走在店里,手轻轻抚摸木质吧台。指尖吻过台面,玻璃杯,咖啡机,还有那顺滑不糙的墙面,昔日的好时光,现在离她是那么远,又是那么近——远到世界必须死掉十分之九的人,近到她现在就可以回到过去……
兰新眼神飘乎出神,心事已经萦绕在脑海里。杨云之快活地找出一个板车,往上面堆叠满当当咖啡豆咖啡粉,还有些什么手冲壶,兴冲冲地准备喊兰新再来挑选自己喜欢的,看见兰新站在吧台前,眼神涣散,若有所思,便连忙起身,靠到兰新身边问她:“怎么了。”
兰新也没有急于回应他,脚上仍是在信信的动着,思绪翻飞,眼前满是灰尘气息的空间,半年前还洋溢着故事和咖啡的空间。她还没有吃早饭,胃一阵绞痛。门外地砖的缝隙里的青草缩回砖缝,地砖潮了又湿,日夜迅速轮替,行人又有了,白天阳光明媚,夜里小店的灯光和煦。总是有人的地方,她是无比想念过去的好时光,思绪与绞痛的胃并行。不如真的,现在一死了之,醒了之后,一切又回到从前。
杨云之双手将兰新扳过来,注视着她的眼睛,一遍遍喊她的名字。柔声到有些焦虑的喊声,兰新醒了。她只看得见眼前这个人,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腿先瘫软,杨云之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心里还是依然回荡着她的最后一个念头:要回到从前,摒弃了这些记忆也无所谓。她终于听得见声音了。
“兰新?!”
“嗯,我听得见。”
“谢天谢地……你怎么了?”
“我饿了。”看向外面的阳光,兰新粗略估计现在的时间。估计是中午了吧,还什么都没吃,胃酸泛滥,已经有点撑不住了。杨云之赶忙从自己的兜里翻出一块压缩饼干——他常备在身上以防不测。兰新咀嚼着这她熟悉又厌恶的味道,胃是舒服了点,不知不觉开始小声抽泣。杨云之慌了神,他不知道兰新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忽然难过。他手足无措说着安慰的话,兰新只是默默流着眼泪,嚼着东西,一声不吭。杨云之无从获得线索,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泣,安慰的话已经说尽,剩下的只有呆滞的抚背拍肩。
“我想回去。”兰新抽泣着。
“好,我带你回去。”
兰新猛地摇摇头:“不,我想回去。”
杨云之反应半天才明白兰新到底说的是什么。回去,舍弃他们并行的记忆,一切在她的世界里都没有改变。这样的世界对于兰新是残酷的,并非说是她适应不了这样蛮荒的生活,而是她无法适应这样的改变。可能是暂时的,可能是深深刻入记忆的。兰新不知道,杨云之没有线索,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