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诺扬终于从那副半死不活的状态醒过来了,眼睛一睁,他看见李仲天直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旋即,一记重拳落到他的肩膀上。白诺扬吃痛嘶嘶吸着气。
“你说你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什么啊?”李仲天很快移开了自己的眼睛,“你之前和我们吃饭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现在身后是一堆普通人的存亡。为了我们的统治,我们可不能随便就死了。’是这样的话吧?你昨天干的又是什么事情?离不离谱?你到底在想什么。”
白诺扬脸上沾满了唾沫星子。他醒了,脑子也冷下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破抹布,从里到外都是褶皱和毛刺,虽然被精心洗过了一遍,但是终究是破的旧的。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破抹布,这个印象似乎在产生的那一刹那就挥之不去了。更久远一些。他本来已经忘却的东西从昨夜的梦靥中伸出手来,抚摸他的心神他又想起来他以前面对的。
“昨天,那个东西蹬我的时候。”白诺扬嗓子里飘出语句,很轻。“好多东西溜到我的脑子里了。很多,很多,很多东西……”那种感觉就像,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成为了他的一部分,而他反而对自己感到陌生。李仲天假装生气没有看他,他只好用力挤出一个笑脸,脸上的肌肉还没有适应这个修复好的状态,这一挤,白诺扬的表情就像哭了一样,反倒更象一块抹布。“以前啊……以前,以前,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想去竞争学生会会长。坐上这个位置之后,虽然我想做好很多事情,结果大家反馈了什么呢?不说出来的失望。在我之前,有那么一个人,只是初中干了一年,认识他的人都承认他实力斐然。”李仲天认白诺扬伤势过重,大病初愈,虽然是背过身去,但还是支着一只耳朵听着。白诺扬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我就只是想试一试。哪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啊……我怎么知道别人对我的看法几乎都是失望。”近乎是一系列的喃喃自语。李仲天听这一系列的发言,从中还是摸索出了一点东西。
“所以这就是你想做领导的原因?为了给你以前遭受到的轻视一个交代?”
“可能更复杂……”白诺扬感觉说出这些之后大脑清醒了一些。似乎可以坐起来了,腰肢用力,可惜身子不听使唤。李仲天叹了口气,回过身来,帮助白诺扬坐起。
“然后就是……还是回忆。是我刚刚进大学那会儿,感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很好奇最后一个东西是什么。”白诺扬继续说着,坐起身来,气息更顺,谈吐更顺利。他去寻找李仲天的眼睛,李仲天的身子又别过去了。他还在生气。白诺扬想,接着就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我看见我死了。”
“可真够离谱的。”
“真实感很强烈。”
“因为你当时就快死了。”
“你能不能听我讲话?”
“能,能听你胡言乱语,能看你在那里犯任性,怎么想得到你会犯病会不会把自己命给犯丢了?如果没有我来这里给你兜着底,你可能早就死在那里了!”李仲天知道对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发火是一件很不合适的事情,他觉得白诺扬就是要骂一顿,防止他以后再做出什么蠢事来。白诺扬被一顿劈头盖脸,忽然感觉力气尽失,腰板很快就软了下来,滑着滑着,就又躺了下去。李仲天金口一开金口一闭,爽了,觉得自己的责任到位了,回过头看见白诺扬又滑倒下去,连忙再把他扶得做起来。白诺扬看李仲天的行为,哭笑不得,想到了“踩一捧一”这个词语。
杨任之今天起晚了。听着外面的雨声,裹在暖和的被子里是很容易让人在床上生根的。等他醒来,天已经大亮,雨也停了。担心杨国栋责备他怠懒,他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跑到茶桌前坐着。姨的早餐已经放在桌上,三个人的分量,只有姨一个人在那里细嚼慢咽,其他两个盘子还满满当当。说明自己的叔叔也起晚了吗?见杨任之过来,刘芸淡淡地抿了一口茶,说:“任之啊,你叔让你吃完早点去村口一趟。”
“我叔呢?”
“一大早就走了,醒的比我还早,早点都没吃。”
杨任之不知道叔去干什么了,怕耽误事——毕竟自己也起晚了。“我回来吃吧。我叔那边可能有什么事。”他赶忙换上鞋子,披上外套,推门而出。刘芸不紧不慢补上一句:“你和他快点回来,不然早点就凉了。”
等杨任之跑到村口,杨国栋刚刚把事情交代完,最后一批人已经预备出村。见杨任之过来,杨国栋连忙叫停他们,指了指一旁的摩托车,说:“你和他们一起走,去看看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了。”
杨任之不敢说自己没有吃过早饭,只得哼哈应付几句。“看看外面有哪些成型的势力,收集点有意义的东西回来。自己的安全最重要,每个人不要离得太远,相互照应。这个小队队长换成杨任之。”原来的队长没有表现出什么,默默点了点头。杨任之开始后悔没吃点东西就赶过来,顶着空空的肚子,骑上车,溅起水花领着小队向城市的方向行进着。
杨国栋回到屋里的时候,早餐已经凉了大半。他不在乎,只是坐下开始享用这两份早餐。刘芸来了,他半开玩笑问:“今天你是要撑死我?”
“任之没有吃,直接去找你了。”
“饿不死,小伙子不怕这些。”杨国栋继续吞咽,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你想找云之?”
“是。”杨国栋咀嚼的动作停住了那么一秒,然后继续吃着,忽然抬起头问道,“你觉得,是我们了解他,还是他更了解他自己?”
刘芸刚刚坐下,打开书,听见这句话,也只是浅浅笑了笑:“云之?”
“也许让他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个……错误吧。他还太年轻了,会走很多很多弯路。这几天晚上我总是在做梦,梦见他皮包骨头回到家里。”
刘芸抿着笑不说话。良久,她才说:“或许……”
“或许?”
“或许。或许这个时代是专门为了他到来的。他活下来,就比别人多了很多年,走一些不影响前程的弯路。”
刘芸总是可以说出这样一些话抚平杨国栋的心神。杨国栋稍微安心了些,低头认真吃起了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