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魔石灯的光填满这间小屋绰绰有余，屋外，天空依然漆黑一片。
明明都感觉过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天却怎么也不见亮。
亚瑟已经完全记不清自己接过多少客人了。
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结束后，固定换衣，梳洗，等待下一位。
床头和床底铺满了客人们满意给的赏钱，老板娘也笑得越来越开心。
……
“不对！”
猛然从床上坐起，亚瑟胡乱抓散自己刚梳理好的长发。
他又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不能再拖下去了，再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只会没完没了。
穿好衣服，趴在门口听着楼下的脚步声，老板娘这会儿还没把人带上来，亚瑟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钻了出去，走廊两旁都是一模一样的小房间，有不少还在“工作”。
人数够多，一起暴动的话，肯定不用害怕一个老板娘的。
挑了间离他最近，里头还没什么动静的，亚瑟踮着脚，推开房门溜了进去，再反手把门反锁。
还在梳妆台上整理打扮的姑娘一脸懵，补妆的手也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愣在椅子上傻看着闯进来的同事。
亚瑟担心拖太长时间会被老板娘发现，于是选择长话短说，径直跑到那姑娘的膝盖前跪下，握住她的手，泪汪汪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声音略颤：“跟我一起跑吧！再带上别人！人多的话我们谁也不怕的！跑吧？好不好？你也不想在这里呆着干这种肮脏至死的事情的，对不对？我们一起，把能叫的都叫上，我们一起逃！”
……
……
……
双方都互相沉默了很久。
亚瑟期待的眼神没有改变，可那姑娘的目光却越来越感觉奇怪。
“你是不是发烧了小瑟瑟？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胡话了？”
“我没在说胡话！”太过激动，亚瑟差点就要吼出来，瞪着眼珠子死盯着姑娘的眼睛不放。
又害怕被听见，他又回头看了眼姑且还没什么动静的门，握住姑娘的手不自觉用力了些。
“我们不能在这里过这样的日子！我们可以有更自由的生活！可以有更正经的工作！跟我一起逃吧！逃出这座城，我们可以去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我们可以改名换姓重新过我们原先想要的生活！干嘛还要呆在这里作践自己？”
奇怪的目光转为了鄙夷，隐隐还透着一股厌恶，姑娘将自己的双手抽回，身体稍稍后靠，上下打量了一番亚瑟。
道：“小瑟瑟，你知道的吧？我是自愿来这里干这个的，这个挣钱多又不用太累，只要躺在床上闭着眼，忍一忍就过去了。客人要是活儿好咱也不是光吃亏，干嘛要逃？”
“再说了，整个世界都是娼馆，你还能干什么？职业不就只有娼妇这一种吗？不就是这家店换到另一家店吗？得了吧啊，这里待遇算不错的，给的提成也挺高，你要是想跳槽可别带上我。”
显然，这个回答是亚瑟万万想不到的。
他剩下还要说的话一下子全被噎在喉咙眼，视线绕过他面前的姑娘，直视身后永远无法光明的黑夜。
“全世界……都是？”
他才想起来，自己还真的就只看到了娼馆。
那不就是自己永远也逃不出这里吗？！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可能会这样呢！
姑娘轻拍亚瑟的肩膀：“快回去！老板娘来了！别让她知道你又跑出来了！”
听到了咚咚咚咚的脚步声，亚瑟却还是跪倒在原地发呆。
“快回去呀小瑟瑟！你会挨打的！”
听不见姑娘的劝告，亚瑟还是那副失魂落魄。
直到那一声怒吼——
“小瑟瑟呢！这死丫头又跑哪里去啦！混账东西！天天就知道跑！赶紧回来！这个月的绩效指定给你扣光！”
姑娘害怕亚瑟遭到毒打，急忙跑出屋去，朝发火的老板娘笑着挥手：
“没跑没跑！小瑟瑟觉得有些闲就来找我聊天呢！她马上回去！”又扭头冲发呆的亚瑟尽可能地压低声音喊，“还不赶紧回去？老板娘真要生气了！”
……
此时，回到自己房间的亚瑟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自信，坐在床上，开始怀疑自己。
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又会遭受怎样的对待，他就又慌张了起来。
他实在不想再面对那一幅幅恶心的面孔的恶臭的体味。
听着陌生的脚步声站到了自己的房门口，他知道，下一位客人来了。
怎么都不想坐以待毙，待房门打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即将享用他的男人面前。
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廉耻，她只想赶紧出去！就算全世界都是娼馆，他也不要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客人！请救救我！把我从这里带出去吧！”
而被他抱着大腿的男人愣了一阵……
“呦呵！还玩角色扮演？当被绑架的民女？我喜欢！”
亚瑟猛吸一口气，疯了似的摇头：“等等！不是！我是真的想要求救！把我带出去客人！客人！！！”
他的求救使自己得到了一枚银币的打赏。
钱已经遍地都是，可去哪里都花不掉，这里可没有供女人享乐的娼馆。
如果钱能买下太阳升起，那亚瑟反倒还对赚这点钱有点兴趣。
太阳去了何方？他百思不得其解。
坐在窗边，他面无表情地看楼下人来人往，爬上窗外，登上屋顶，眺望远方，茫茫一片都是如此的景色。
只有他一人站上了屋顶，有一种世界都是自己的错觉，他从未发觉原来自由竟然可以宝贵成这样。
终于，他狠下心，将一切抛之脑后，撒丫子在屋顶上朝东方飞奔，他想看到太阳。
自己的脑子中多了一段莫名出现的记忆，这座城永无止境，不管到哪里都是这副景色，就算他跑上一辈子也逃不出这里。
跑了很远很远，跑到精疲力尽，他再跑不动，顺着脚下的窗户跳进不认识的娼妇的房中。
她还在“工作”，连同她的客人都吃了一惊。
照理说，打扰他人的春宵实在谈不上礼貌，可亚瑟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使劲浑身解数推开客人，就要拉着娼妇一起往外跑。
但自己现在同样身为娼妇，哪有那个本事逃脱？还没跑几步，自己都连同那娼妇一起摔在了地上。
原来是身后客人伸腿给他们绊了一跤。
被推开，他不仅没生气，反倒比原先更高兴。
“呦呵！特别服务？双飞！”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懒得去算过了多久。
反正，结束后那娼妇特别高兴，还不嫌弃地照亚瑟的脸上了亲了一口。
因为亚瑟的到来，让自己今天的赏钱翻了番。
亚瑟的衣服只剩下布条。
身体也因长跑而相当疲惫。
他什么都没有，他想再赌最后一场。
无视娼妇的感谢，他转头纵身从房间跳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披着布条踉跄着从地上一瘸一拐地站起。
而站起的第一件事就尽自己最大的嗓门向周围大声呼喊：
“大家！求你们！我不想做娼妇！帮帮我！姑娘们也收手吧！我们可以自由的！跟我一起逃吧！别再委身这里了！跟我逃吧！难道你们想一辈子都被人压在身下吗？就为了挣那几个根本没地方花的铜币吗！”
“醒醒啊！跟我逃啊！跟我反抗啊！我们可以的！求求你们了！！！”
“为什么非要做娼妇啊！为什么只有娼馆啊！为什么你们会自愿在这里做这种事啊！为什么啊！”
“跟我逃出去吧！你们不想看看太阳吗！这里只有黑夜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你们不想见见光明吗！”
周围的笑声忽然停止。
亚瑟赢得了众人短暂的注视。
但，无人回应他的问话。
世界仿佛静止，亚瑟不断转身、搜索，企图寻找到哪怕一个愿意回应他的人。
谁都可以！
……
“白天……是什么？”
趴在二楼窗台的娼妇问他。
有一种脖子被人掐住的感觉，短短几个字，让亚瑟无法呼吸。
他想知道。
幻境结束。
太阳仍未升起。
“你明白了什么。”
能够让亚瑟回神的，只有古灵的这一句。
即使已经回到了现实，但幻觉给自己全身心的伤害并没有消除，亚瑟想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过了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个轻声的小字来：
“我……我……至今为止救下的那些娼妇们，有几个回归了正常生活？”
思考了许许多多，却也只憋出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
古灵长呼一口气，身影缓缓消失。
“很遗憾，你没有通过我的考验。”
